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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凉夏等人担心季崧状态,府上其他知道消息的人,也都关注着季崧的动静。

林柳正想开口,却见不远处有人赶来,定睛一看,竟然是贾敏、盛蔓与封氏等人。不只是她们来了,后面还跟着好些个小孩儿。

林柳三两步上前,将人拦了下来:“母亲、夫子、伯母,崧哥儿如今不想见人,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贾敏一脸焦急:“崧哥儿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真的不会出事儿吗?”

林柳愣了下,想了想季崧的性格,摇摇头:“应当不会,崧大哥性格坚毅,没弄清楚父母出事儿真相之前,绝不会自暴自弃。”

哪怕遭遇这种事儿,以季崧的性格,也不可能选择颓废,反倒更可能去调查真相,然后一心复仇。

毕竟之前季父被冤枉,他都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找到外祖家为父亲伸冤。如今家人都没了,他只怕做事儿会更激进,却绝不可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季崧的父母,真的将他教得很好。

贾敏却仍旧放心不下,只是她也知道,人在真正难过的时候,其实更想要独处,于是看了眼盛蔓封氏二人,摇着头转身,三人一起离开了。

英莲被封氏牵着手,一步一回头。

龟龄三兄弟看看三个大人的背影,又看了眼林柳,犹豫了下,还是走到林柳面前。

龟龄有些担心:“崧大哥还好吗?我想去安慰安慰他。”

家人都没了,肯定好伤心,好难过。

林柳牵着龟龄的手,摇头:“你崧大哥现在伤心难过,暂时不想见人,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好不好?”

龟龄抿唇,点头:“我知道了。”

双胞胎这几日受到了季崧不少新奇的小礼物,渐渐也与季崧也熟稔起来,处出了不少感情。

只是大人都瞒着,没有将季崧家里的事告诉他们,所以听到林柳他们的对话,两个小的仍是一脸懵懂,弄不清楚缘由。

但大人的脸色,以及府上的气氛,两人还是可以感受到的,所以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一直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如今听了姐姐的话,即便想要见崧大哥,也没有开口。

林柳见几个小的这般乖,也有些不忍心。

但季崧刚刚遭受这般巨大的打击,此刻恐怕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其他人的关心对现在的季崧而言,怕也只是负担与打扰。

林柳叹气:“你们先回去吧,我有句话想与崧大哥说。”

龟龄牵着她的手,想要跟着一起去。

林柳温柔,但坚定地摇头:“龟龄先回去,若是想念崧大哥,等他自己选择出来后,自然不会少了见面。暖冬,你带着三位小少爷去找父亲,就说咱们既然已经在金陵安定下来了,三位小少爷的课业也都该捡起来,不要荒废了。”

凉夏看向龟龄三兄弟:“三位少爷,老爷此刻应当在书房,咱们现在过去吧。”

龟龄只能一手牵着一个弟弟,跟在凉夏身后离开。

等亲眼看着三兄弟离开,林柳才转身往季崧的院子走,到了门口,她回头冲着几个丫鬟开口:“你们就在外面守着,我一个人进去,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暖冬犹豫:“院子里的人……”

林柳毫不犹豫:“一并让他们出来!”

暖冬点头,先行走进院子,很快便带着原本在院子内伺候的下人们离开了院子。

林柳这才走进去。

她先到门口,发现叩门后仍旧门人应,想了想,干脆走到书房的窗户下,敲了敲窗户。

“崧大哥,我知道你在里面。”林柳有些难受,“我也不打扰你,只是想同你说,你最多只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调整心情,明天若是再不出来,我就要让人踹开你书房的门,将你拖出来了。”

“我知道你伤心难过,但你必须意识到,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沉湎于悲伤之中,而是想办法保护自己。你的家人……你总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被人发现自己还活着,然后稀里糊涂地就没了吧?”

吱嘎——

季崧突然打开窗户:“你知道什么?”

林柳抬头,看着面色沉郁,已经没了一丝笑容的少年,心里翻江倒海一样难受。

当年,多少本来生活简单,笑容夺目如暖阳一般的孩子,也是因为种种变故,失去了笑脸……

她本以为季崧会是个意外——

毕竟他家世出众,父亲能干,母亲贤惠,自己也心大中二得没边儿。这样的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应该一辈子被人宠着捧着,肆意畅快地度过这一生。

谁能想到,意外来得这么快。

林柳叹气:“你知道的,便是我知道的。但我总觉得,外面传的那些消息,漏洞太多,不像是真相,反倒像是被人特意放出来混淆视线的障眼法。”

季崧看着林柳:“什么漏洞?”

林柳犹豫之后,还是将自己对林如海说的那些怀疑,复述了一边。

说完,她有些歉意地开口:“事实真相如何,恐怕只能你自己去调查。因为我与父亲都觉得,你们平南伯府恐怕是牵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才会引来这场灭门之祸。”

“我林家……”

虽然感到抱歉,她也只能开口:“我们林家并不希望牵扯进这件事里面,担心也会给自己招来灭门之祸。所以……”

“真的很抱歉!”

季崧却仿佛突然成长起来,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冷静语气开口:“这是人之常情,我明白的。”

顿了顿,他挤出一抹笑,“既然我的存在可能引来不怀好意之人,那明日、不,今晚我就趁夜离开,也免得因为我的缘故,害得林家也遭受这般惨事。”

林柳看着季崧嘴角的弧度,突然眼眶一酸,扭头不忍多看。

好一会儿后,她才调整好心情,转头说道:“这倒不必。我也父亲商量后,觉得让你独自离开,不但你自己可能遇上麻烦,我林家也洗不清嫌疑。”

担心季崧误会,林柳解释,“你打小生活在京城,平日更多时间也都生活在平南伯府或军营,近两年才又多了个国子监的去处,但平日只怕没有独自一人出过门。”

季崧想到自己被拐的经历,绷着脸点头。

林柳继续说道:“我觉得让你一个人独自生活,不但可能会吃不少苦头,只怕还会遇上一些不好的事。若只是挨饿受苦还好,但若是被人看上,抓去什么地方卖了,只怕逃脱不易。”

季崧面色一僵,他确实没什么生活经历。

平日哪怕出门,身边也都跟着三两个小厮,买东西也都有小厮付账。他自己虽然知道一些东西的物价,但到底该怎么赚取生活所需的银两,却全然不知。

“而你若是直接走了,其他人也难免怀疑,是我们林家想办法将你藏了起来,恐怕还要我们将你交出来。”

“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

说到这儿,林柳止住了话头。

季崧看着她:“什么法子?”

林柳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隔墙有耳,要不我就进去说,要不我们还是找个空旷的地方再谈。”

季崧想了想,干脆从窗户翻了出来:“去空旷的地方吧,更安全。”

他现在没什么安全感,若非与林柳相熟,她又给自己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季崧恐怕连她也不想搭理。

林柳没有意见,两人以前以后,很快来到了花园湖泊前。

她转身,让丫鬟们留在原地守着,自己则跟在季崧身后,朝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花园里有两个湖心亭。

一个是常规建在湖心的小亭子,只有一条小道可以进入,四面空旷,不管谁过来都一目了然。

但小道很短,尽头还有一个开得正盛的花坛。

另一个小亭子却建在湖中央的石台上,约有一人高,不但是建在湖心正中央,站在上面甚至可以将整个花园的一草一木都收入眼底。

等站在第二个湖心亭上,林柳环视一周,惊讶地看向季崧。

说来,自从来到金陵后,林柳还没怎么逛过家里的花园,反倒是季崧,似乎已经将林家如今的住处摸了个一清二楚。

季崧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刚踏上湖心亭的地面,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林姑娘,你到底有什么好办法?”

林柳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与父亲商议后,决定明日就将你送去京城。但在半道上,会找一个与你相貌身形都很像的孩子顶替你留在船上,你则乔装打扮后找个机会,在下一个码头离开。到时候会有林家人接应,你只要跟着他,便能再次回到金陵。”

季崧皱眉,似乎不怎么满意。

林柳没去管他神情,继续说道:“等你走后,那个假的季崧仍旧会跟着林家的人一起上京,但会快到京城的时候,因为船上的客人说了侮辱平南伯夫妇的话,而与之起了争执,然后被推下水。”

“众所周知,平南伯世子季崧不会水。”

季崧怔怔地看着远方:“所以,平南伯世子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身亡。平南伯府一家上百口人,就此死绝。”

林柳看着他的表情,难受得不行。

但这个机会,必须与季崧说清楚,否则若是什么地方让他不满意,他这个当事人不愿意配合的话,一切都是白搭。

“平南伯世子‘季崧’落水的三日后,会有人从运河里将他的尸体打捞出来。但因为溺亡三日,尸体肯定非常巨大且恶心,定然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自此后,你只需要好生躲藏,肯定不会再有人关注季家的消息了。”

季崧很快就恢复过来,又问了一个问题:“死的那个,是我的替身吗?”

林柳愣了下,摇头:“不是,我与父亲提前商量过了,给你早的替身,一定是会水的。

至于尸体……

运河附近的码头几乎每日都有人落水身亡,我们只需要提前找一具与你身形相仿的身,溺亡的尸体,就能蒙混过关。”

那人既然偷偷摸摸害人,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解剖尸体。

何况季崧如今才多大?以前在京□□声哪怕不是招猫逗狗的纨绔,那也是不务正业的古怪家伙,谁会将他放在眼里。

就算有怀疑,他们也只会选择盯着林家。

而这对林家来说,反倒是一个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只是无意牵扯进来的好机会。

这个办法是林柳与林如海父女二人合力研究出来,各种细节也都考虑清楚,已经算是可行性相当高的计划了。

季崧却有不同意见:“我想去京城!”

林柳胸口腾一下生出一口火,简直想要将他暴打一顿。

但对上季崧脆弱却坚定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立刻将心中的火气憋了回去:“我知道你回京城想做什么,但季崧,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回到京城,被熟人认了出来,我们千辛万苦上演的这出大戏,又有什么意义?”

京城不比姑苏金陵等地,季崧以前从未在这些地方生活过,根本没人认识他。

京城可是季崧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他又是个喜欢到处跑的,等回到京城,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路边的小摊贩给认出来了。

就算小摊贩认不出,他以前结交的那些人难道认不出?

平南伯府被卖出去的那些下人,难道认不出?

这个主意真的坏透了!

季崧低头:“我与林家非亲非故,总不好连累你们。你也不必担心,我可以去找外祖,求他们收留我。”

林柳见他不是一时冲动,反倒是为自己考虑,这才心平气和起来。

但去求外祖收留?

林柳摇头,可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徐州码头能够成功逃跑,不是因为你聪明,选对了时机,而是你的父母早就察觉到了即将到来危机,所以对你的逃跑乐见其成?”

此话一出,季崧瞬间惊愣在原地。

林柳有些不忍,犹豫之后,却继续开口:“你又想没想过,为什么无论是季家离开京城,还是季家被灭门,又或者季家全家没了的葬礼之后,都没有听人说起你外祖家曾经出现?”

“季崧,在查清事情真相之前,不要相信你的外祖家。”

若非怀疑季崧的外祖家,当初林如海说要将季崧送走的时候,她就提议大张旗鼓将季崧送去他外祖家了。

有他外祖护着,季崧总比留在林家更安全。

季崧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晃悠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轰然崩塌,留给他一个只剩残垣断壁的废墟。

他身形晃了晃,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林柳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接住:“你不要太相信我的话,毕竟我只是猜测而已,事实如何,还得你自己去调查。只是调查途中,你自己记得小心一些,尽量不要和以前认识的接触。”

季崧面色惨白,但听了林柳的话后,却冷静许多。

是啊,事实真相如何,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林柳的话,也只是怀疑而已。

他外祖,也许、也许并非是林柳猜测的那般不堪呢?

见他冷静,林柳松了口气:“不过你即使想要调查,也得等上一两年,等这事儿彻底平息,你的五官也长开与现在有所差别之后,才能回到京城。”

顿了顿,她道,“你最好这几年就留在林家,等三年后我父亲回京述职,你再跟着林家的队伍一起回到京城。其他不说,至少靠着林家的关系,你以后接触权贵也更容易,接触到真相的机会,也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要更多些。”

季崧今日打击太大,脑子已经一片浆糊,听完只是点头,却没给个准话。

林柳也不介意,将人扶到一旁石凳上坐好,这才松了口气。

许久之后,季崧抬头:“我与林家不少下人相熟,若是留在林家,不是和回到京城处境相同?到时候同样会有人认出我,这其中……”

“难免有那么一两个利欲熏心,想要拿我的消息去换取富贵荣华。”

林柳咳嗽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这个嘛,我另有安排,到时候保管阖府上下,除了我,没有一个人能认出你来。”

季崧想问,却被林柳岔开话题,好似这个办法有什么避讳之处,让她说不出口一样。

季崧苦笑:“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了保住这一条残命,等以后回京查清真相,我又有什么法子是不能接受的?林姑娘真的不必有所顾虑!”

林柳眼神飘忽,含糊着拒绝:“等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季崧:“……”

没法子,他只能放弃追问。

次日天刚亮,林如海便大张旗鼓地准备好一辆华美的马车,又叫上几十个护卫,浩浩荡荡地将季崧送去了淮扬,然后乘上早已准备好的大船,朝着京城的方向一路疾驰。

而就在季崧离开的第二天,林如海便给附近几个府衙送去书信,猝不及防地就开展了一次轰轰烈烈的打拐行动。

因为没提前得到消息,姑苏、淮扬、金陵、杭州等将近十来个地方的拐子们毫无防备地,就迎来了府衙毫不留情的调查与抓捕。

不到两个月时间,这些地方的拐子就拔出萝卜带出泥地,被这些地方的府衙给抓得一干二净。

就算其中还有一两个侥幸逃脱的,以后也不敢太过猖狂。

而因为林如海刚刚走马上任,此事又太过盛大,那些侥幸逃脱的拐子竟然也没人怀疑到他的身上,只当他刚来就碰上此事是凑巧。

一些不明就里的底层官员,竟然还颇不是滋味地说他运气好,刚刚上任就白捡了这么大一个功绩,以后不好说,但至少这一年的吏部考评肯定是上上。

此事完结,已经是两个月后。

而季崧,刚好随着京城那边的,侥幸逃出生天的平南伯世子因与人争执,被人推搡入水溺亡的消息,一并回到了金陵。

因为担心被人认出,他仍是乔装模样,且并未直接回到林家,而是去了林家别庄。休整一日后,他才让人给林柳送了口信过去。

林柳连夜赶来,只是见到他后,却一脸愧疚地,拿出了一件丫鬟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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