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摇摇头,提点到:“龟龄日后入朝为官,可不能学这位甄总裁的做法。
为父性子大度,倒不至于为此与他计较,但朝中官员众多,性格各异,难免有几个小心眼儿。若是因此记恨上了他,在他得意之时倒是可以勉强与他做对和睦同僚,可他一旦失势,等待他只怕就是比今日难堪百倍的羞辱。
且为父官职比他高了太多,甚至都不用等到他失势,为父便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教他规矩。”
龟龄连连点头:“儿子知道,就像我与姐姐说话的时候,若是失礼,姐姐就算被旁边的母亲压着,不能打我,也能靠其他办法让我求饶不得。”
林如海:“……这也对。”
道理一通百通,他也不能说龟龄举的这个例子有错。
只是想到甄应嘉这么大的人,竟然还比不上自家五岁都不到的小儿,难免生出几分啼笑皆非之感。
甄应嘉虽然不怎么会做人,府上的下人倒还行止有度,在甄应嘉离开之后,很快便有三两个小厮走上前,带着林如海父子二人前往休息之处。
二人刚到,便被认出他的贾家人招呼着,坐到了他们身边。
金陵四大家族虽然比甄家更煊赫——
甄家虽然有太妃撑腰,家中男丁却不怎么成器,嫡脉旁支上千人,官职最高的竟然是甄应嘉这个地方官儿,没有一个人京官儿。
可留在金陵的贾史王薛四家,除了薛家外,都不是家中的嫡脉主支,薛家如今又已然沦落成了彻底的皇商,所以面对甄家,他们也不得不给面子。
而林如海,也不得不给贾家面子。
贾家既然这般热情,林如海也不能当做没看见,只能带着龟龄坐到了贾家旁边。
贾家留在金陵的十二房人,每房的家主都来了。
林如海看着贾家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表情相当复杂,一则羡慕贾家人多,不像林家一般,在小麒麟来到林家之前,他几乎都做好了断子绝孙的准备;
二则实在想不通,贾家如今的处境虽然危机四伏,可到底还有往日荣光撑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金陵这边十二房的家主在面对甄家时,何至于这么上赶着?
但等发现家中有着两个侯爷的史家,今日前来的人竟然与贾家不相上下之后,他整个人都佛了。
只能说,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好也罢,坏也罢,反正都是要一起的,绝对不能落下任何一家。
等将四大家族的人全部认完后,林如海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他甚至有些后悔来参加这场抓周宴了——
方才见了几十号人,观其言谈举止,除了薛家嫡脉的家主还能让他高看一眼外,竟全都不能入他的眼。
龟龄小心地戳了下林如海:“父亲,儿子可以去找母亲和姐姐吗?”
按理说,是可以的。
然而林如海受了太多折磨,实在不愿放儿子一个人逍遥快活,于是直接将人扣留在了身边。
林龟龄:“……”
……
林如海父子在男性宾客这边儿,贾敏母女同眼也不能免俗——
这些家主上门参加抓周宴,定然是要将夫人孩子带上的。
因为贾敏性格更软,母女二人甚至直接被一群夫人围在一起,听够了奉承与炫耀的话。
林柳:“……”好像离开。
好在甄家的抓周宴很快开始,倍觉生活艰辛的一家四口终于脱离苦海,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离开了休息之处,前往甄应嘉嫡次子抓周的地方。
也是在这时,林家人才知道,甄应嘉这位嫡次子的乳名儿,竟然与贾政次子一样,都叫宝玉。
还真是巧!
贾敏想,回去一定要同母亲说说这桩趣事儿。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原来甄家给嫡次子准备的抓周物件儿之中,竟然出现了胭脂水粉并许多五颜六色的彩线。
所有宾客茫然地看向甄应嘉,有些闹不懂甄家这是什么操作。
就算这是个不能继承家业的次子,甄家不惜得训练孩子,所以决定让他发挥天性,自己想抓什么抓什么……
可这不是个男丁?
在男丁的抓周物中放入胭脂水粉和刺绣用的彩线,到底是什么操作?男子不管未来如何,也与这些东西扯不上关系吧?
林如海与贾敏遥遥对视,眼底俱是让人茫然——
难道甄应嘉这嫡次子出生之时也有什么稀奇之处,所以想要毁掉他的名声?
却不想甄应嘉见到胭脂水粉等物后,立刻面色铁青。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让下人将东西拿下,换一些寻常之物,就见原本坐在桌子角落的甄宝玉顿时眼前一亮,嗖嗖几下便爬到胭脂水粉面前,一把将装着水粉的盒子抓起,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咧开小嘴呵呵直乐。
旁边的司仪整个人都傻了眼,完全不知道一个男孩子抓了胭脂水粉,到底该说什么吉利话。
甄应嘉暴怒:“这是谁拿上来的?”
无人回答。
甄应嘉似乎还想发火,但被坐在女眷这边的甄家老太太出言制止——
老太太了解儿子,一见他表情,便拿着拐杖将地板敲得砰砰响:“今日是宝玉的大日子,你想做什么?”
甄应嘉顿时闭嘴,只是看他表情,实在不像是要轻易揭过此事。
此事发生后,抓周宴原本喜庆的氛围陡转直下,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让人尴尬的味道。
宾客们匆匆用完午膳,纷纷告辞。
甄家也知道这场大张旗鼓举办的抓周宴算是失败了,头顶几个大佬一心想要将破坏者揪出来,自然没有挽留宾客的打算,很轻易就让人离开了。
林家四口也在此列,他们甚至是最早离开甄家的那批人。
等到了林家门口,一家四口面面相觑,纷纷松了口气。
今天,可真是糟糕的一天。
一家人回去后,难免与其他人提起此事。
盛蔓听后轻蔑一笑:“那甄家几个老爷们儿房里不知有多少妾室通房,甄应嘉与正室夫人的感情又不好,底下妾室被养大了心,做出此等坏人前程之事,又有什么奇怪?”
贾敏有些疑惑:“你才来到金陵多久,怎么便对甄家之事了解得这般清楚?”
盛蔓翻了个白眼:“甄应嘉的夫人,是我当年的手帕交。”
虽然如今渐行渐远,早已经没了交情,可来到金陵,她自然会想要知道她在金陵过得如何。
谁曾想……
“啧,”盛蔓冷笑,“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贾敏实在好奇盛蔓嫁人后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好好一个高冷小仙女,如今提起男人,竟变得如此愤世嫉俗。
可惜盛蔓对在夫家的生活讳莫如深,根本不会告诉自己。
贾敏原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谁曾想没多久京城便送来一封信,说是政二哥的嫡次子贾宝玉,在同一天举办的抓周宴上,同样抓起了脂粉钗环等物。
贾敏:“……”
更让她难受的是,甄应嘉在发现自己嫡次子抓了胭脂水粉后,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有人陷害,想要将这个小人给抓出来;
可二哥贾政在知道此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破口大骂,说自己的儿子“将来酒色之徒耳”。
虽然知道这很可能只是母亲与兄长的计划,但此话大可以让其他人,比如母亲与大哥贾赦来说,何至于让他这个亲生父亲开口?日后孩子长大得知此事,难道不会伤心?
还未见面,贾敏便对这个侄儿充满了怜惜。
不过等后续知道,这个侄儿之后哪怕没有母亲与兄长的安排,同样展露出了一些荒诞举动后,这股子怜惜,便很快从贾敏心头消失,转而变成了嫌弃。
没办法,任谁得知自家侄儿还未出襁褓的时候,便学会了辨别美丑,连抱他之人也要貌美丫鬟,不要丑陋婆子,也不可能喜欢这个侄儿。
因为抓周宴上突发变故,林如海原本想在宴会上江宁织造商谈的打算,自然落空,于是只能另找时间相约。
好在林如海能言善道,那江宁织造也确实生了转投之心,于是二人不过商谈两次,便一拍即合,决定在江宁织造局名下再开一个小厂房,专门接收此次解救出来,却无处可去的那些苦命女子。
开设厂房之前,江宁织造特意往京中递了份折子。
皇上虽然与太上皇争权夺利,对民生大事倒也没有抛到一边,见江宁织造确实是在做好事,且随着折子还送来了一台织布确实更快的珍妮纺织机,便大笔一挥,直接同意了江宁织造的请示。
至于江宁织造如此行为背后的深意,皇上自然没有忽视,随着给他的批示一起送来金陵的,还有给林如海的赞许与奖励。
这对林如海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至少这说明了,林如海已经入了皇上眼,开始被他列入心腹人选考察了。
江宁织造因此对林如海态度大变,比起之前的刻意回避,如今可要热情许多。虽然招了甄家并四大家族的眼,但自觉有了退路,江宁织造便也没怎么将其他人的态度放在心上。
对林如海来说,江宁织造的态度转变,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江宁织造在金陵扎根多年,对此地势力纠葛了然于心,甚至比贾家告诉他的更全面,也更有用。
在江宁织造的帮助下,林如海很快在金陵官场混得如鱼得水起来。
仿佛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就在季崧与林如海父女三人都快要忘掉,季崧的仇人还未来到林家查探的时候,林柳猝不及防地,从贾家一个小姑娘口中发现了些许线索——
小姑娘是金陵贾家大房的嫡长孙女,性格活泼,教养得也好,只见了一面便让贾敏喜不自禁,时常将人接到林家玩乐。
却没想到,一次无意的闲谈,她竟然从这小姑娘口中听到:“每次我从林家回去,祖父与父亲都会将我叫到书房,询问今日是否见到过陌生的帅气小哥哥。
我觉得这问题奇怪极了,毕竟无论是龟龄表哥,还是鹤年鹿岁两位表哥都生得相当俊俏,他们身边的小厮生得也都不差。可大家经常见面,实在算不得陌生人啊……”
林柳本来还在猜测,季家的仇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派人过来查探季崧死亡的真假,也猜测过季家仇人身份的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
那些人竟然与贾家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头有点晕,今天就不写了,明天中午加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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