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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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曜背着一团裹在银鼠色大氅里的谢怀安, 稳步走在夜晚的山路上。

沿山势一路向上,陡峭的山壁朝向昭歌城的方位建有六角亭。

亭前挂古旧的牌匾,用苍劲的字体写着“乘蹻”。

意思是天机学派的先人研究机关木鸟, 希望有一天能造出翱翔天际的人造大鸟,可以“周流天下,不拘山河”。

鸿曜步入亭中, 半蹲着把谢怀安放了下来。

谢怀安很不好意思地发现背着他的人步履平稳一点事都没有,他这个被背的人腿发软,心脏跳得有点快。

“陛下……稍等一下。”

谢怀安扶着鸿曜的肩, 闭目平复呼吸。

“能走吗?”

“能, 再有一会。”

“罢了, 先生别动, 朕带你看一个好东西。”

鸿曜换了个姿势, 一把将谢怀安捞了起来, 打横抱着, 稳稳向亭子最外侧的美人靠走去。

“幸好今夜朕没有缩骨,要不还真抱不动。”鸿曜调笑道。

“陛下!”谢怀安捂住脸, “我是病了不是残了,我可以走了……”

“可以了?玄机阁为了试验他们的鸟, 把乘蹻亭的栏杆都拆了, 危险得很, 一步踏错, 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鸿曜阴森地吓唬道:“你看脚下这片黑,曾经有弟子失足滑下了下去,当时就找不到了,尸骨还丢在那里……”

谢怀安不敢动也不吱声了。

“假的,”鸿曜在亭中坐好, “朕在这儿呢,就算掉下去都会把先生抱稳当。”

“那还是别掉了……”谢怀安把脸埋在鸿曜的肩颈。

谢怀安想象自己是只要上刑场的大老鼠,毛皮光滑,被主人抱着。要是做错事就会被丢下山,要是干得好还能吃顿好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怀安嫌弃了自己一秒。

鸿曜这身板怎么练的,结实又很有力道,能不能传授下经验啊……

行了行了,快停下来吧。谢怀安拱了拱,冰冷的鼻尖凑到鸿曜温热的脖颈上。

他实在控制不住脑子。这么被鸿曜按在怀里,要是不想点什么浑身都尴尬得要烧起来了。

“先生看错方向了,回头。”

过了一会,鸿曜轻拍谢怀安的后背。

谢怀安小心地挪换姿势,向山外看去。

自还魂至异世以来,他第一次看到昭歌夜景。

寂静深夜,陡峭山崖。点点繁星闪烁在深黑的夜空中,地上无数燃着灯火的道路。

远处,一道血色光柱直冲云霄,美丽而罪恶。

“那是……”谢怀安眺望。

“凡是有亮灯的地方就是圣塔、圣祠的周围,”鸿曜道,“最尽头那道红色光柱就是圣石。它被供在了一个圆坛上,四周是活死人守卫。”

“嗯。”谢怀安凝重地应道。

“冷吗?”鸿曜突然问。

谢怀安愣了一下,无奈笑道:“一点都不冷了,还以为陛下要和我说正事了。”

“这都是正事。”

鸿曜双臂环着谢怀安,温声细语地说道:“昭歌城的黑夜里有天师的大军守着圣石,而朕护着先生,先生一人顶十万军。”

“别夸了别夸了。”谢怀安脸上发燥。

“不是吗?朕有先生,天就要亮了……”

夜色中,鸿曜跟谢怀安聊了很久。

久到谢怀安开始恍惚,不知这是说在正事还是在谈情说爱。

鸿曜的怀抱很温暖,他好像装昏君和爱妃上瘾了,就算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里也要保持恩爱的模样,喃喃说着只有情人间能听到的低语。

而鸿曜说的话……他避繁就简,专门拿朝政里有趣的事来讲。

但言谈中多少透露了飞鸾卫的组织结构、朝中和地方的势力构成,甚至千秋殿龙床后的机关密室是谁的杰作。

谢怀安第一反应是鸿曜又在试探,听了这些秘辛就等于彻底绑在少年天子的战车上,是恩宠也是危机。

但听着听着,谢怀安完全放松了下来。他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总感觉鸿曜是在说:

“先生,你看这些年我做得如何?”

……

顺天十四年七月二十一日。

严密防卫起来的玄机阁“织绫”议事厅,谢怀安被扶入厅中,落座西席尊位。

谢怀安穿了一身月白色袍服,头戴白玉冠脚蹬软靴。

考虑到自己小动作太多、一笑一闹就容易气场全失,他自觉戴好白纱眼带,提醒自己这是要装仙人的正式场合。

谢怀安对面,依次落座当今皇帝顺天帝鸿曜,玄机阁第七代阁主裴修仪,和没有功名在身的法理学派后人、阳津周家周隐。

主动让出了尊位的鸿曜双手抱胸,盘膝而坐。

当下虽然以天圣教为尊,但坐席秩序依旧沿袭先人之礼。

依君臣之礼,鸿曜应面朝南向独坐高位,臣子向北而坐。依主宾之礼,周隐则应坐在谢怀安同一边的次席,或立于堂外。

当下这坐次怎么说都算失礼。但鸿曜摆明了态度要让谢怀安独坐师长尊位,没人会逆着他的意愿走。

国都要亡了,谁会在乎虚礼?鸿曜想让所有人围炉而坐都没关系。

谢怀安不清楚这些门道,含笑端坐着,心里也飘飘忽忽地想着些失礼的东西:

他虽然眼蒙白纱,其实偷瞄过身前这三个人的长相。

裴修仪一身素衣,压不住艳色无双。周隐清隽挺拔,翩翩少年郎。

而鸿曜……

鸿曜像恐怖片里摆在走廊尽头的一副画,瞧着黑漆漆,细看却描了浓墨重彩。

当他碧色的眼眸忧郁地凝视着人时,会让人缴械投降、心甘情愿地陪他窝在阴雨连绵的老宅里……危险,但是又很安全。

啊,三个风情各异的美人,这就是朕打下的江山啊。

谢怀安混乱地脑补完,又禁不住暗想:得亏鸿曜不会读心,要不他得死一万次。

“还静着做什么?开始吧。”鸿曜说道。

这次议事是谢怀安强烈要求的,在座的都在等皇帝发话,一时没人开口。

“今日算是密会,就不让弟子们作陪了,若有疏忽之处,诸位见谅。”

裴修仪款款离席,拎着一个青瓷小壶,往鸿曜面前的粗陶杯子里添了温白水。

裴修仪随时要去谈生意吃酒,习惯了每天穿金戴玉地盛装打扮,自从知道仙师就是谢怀安之后,他只要见到谢怀安,都会穿一身朴素古旧的青衫。

穿得虽然素,这一走,依然走出了酒宴主人的味道。

裴修仪边倒茶,边缓缓说道:

“本该上些好茶,但凤髓露的市价忽然涨起来了,最高能卖到七百贯。常见的冷凝烟翠也炒到了二三百。多卖点钱,转手到各地的义仓里也能多补贴几家。”

贫家大约一年挣一贯。飞鸾卫长期跟踪民间用工和物价情况,玄机阁的弟子救济四方,裴修仪和鸿曜对这些都清楚得很。

“善。”鸿曜待裴修仪添完水,自然地拿下了小壶,走到对面为谢怀安亲自到了水。

裴修仪十年未见谢怀安,光是看到谢怀安不染俗气地端坐席上,心里便勾起麻痒的陈年往事。

他本想借此机会拉近关系,壶被劫走,挑眉看着鸿曜,什么也没说坐了回去。

谢怀安正在酝酿言辞,对此一无所知。

听到水流声结束,谢怀安温声开口道:“今日经陛下准许与诸君齐聚,是想商讨日蚀之事。”

“前情陛下与裴阁主已经清楚,我就不再赘述。伯鸾,你只需知道八月八日正午,我想与天师一同在圣石前切磋一番即可。”

周隐严肃应道:“喏。”

谢怀安说:“此次切磋之后,陛下与裴阁主会做善后事宜,但这切磋之前的安排,也许我能做些小事。我有上中下三策,诸君想听哪一策?”

裴修仪听到这句话,唇角真情实意地弯了弯。

裴修仪的记忆中,谢怀安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就喜欢装模作样地给人出三策,其实懒得很,往往只想了一策,不管别人问什么,只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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