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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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五日, 大景波澜涌动。

国都昭歌,得了疥疮的挑夫光着膀子打赤脚在街上晃荡,打算去酒肆碰碰运气, 翻出些泔水杂碎改善生活。这年头野菜早就被挖光了,常有旱涝,粮价飞升。

税种变得比老天爷的脸还快, 除了固定的月帐钱、工钱、田钱……官家的粮仓发霉耗粮了也要加税,衙门口的石板路裂了也要加税。

他也闹不清要缴多少,反正每日就挣那么几文血汗钱, 大不了脑袋抵了留个碗大的疤。

他孑然一身, 随时抄起棍子加入起义军, 不信天圣教。

羊井儿巷的寡妇蒙了黑纱遮脸, 背着幺子想去城北边玉面神医凌大夫的义诊铺子里求点草药碎。

她家大儿跑丢了, 小儿着了病在弱唧唧地哭, 奶水也不足, 眼看着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夏天。

巷子里像她这样的人不多,贫民家养不活那么多娃, 圣教教义又不允许堕掉。如果吞了香炉灰和活蝌蚪依然生了养不活的生灵,有人会卖给宫里炼药的太监挣一笔昧心钱, 有人会趁着夜风送给河伯或井爷。

她信圣教也不信, 只想讨口饭吃, 带着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孩, 多活一天是一天。

让贤巷,专职小偷小摸的飞飞有了新发现。

“萧大人哎萧大人,咱的青天大老爷哎——”一身精瘦腱子肉的飞飞跳下人面瓦,蹲在房檐底下叫,“您老出来赏个光?我打听到一点新鲜事儿。”

萧惟深将门推开一条缝, 伸出一只常年握笔积着薄茧的手,揪着飞飞的领子将人拽进屋,猛地关门。

“慎言。”

萧惟深,字元之,荥州万年人。

他是个面皮白净、眼下挂着两个浓重黑眼圈的读书人,在吏部任个微末小职,俸禄勉强够维生。飞飞是他救济的一个小二流子,不知怎么跟他对上了眼,死赖着不走了。

“这真是件大事儿!我敢拿这个担保,大老爷您一定满意。”飞飞勾着身子说道,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

“速说。”萧惟深双手插在袖中站着。

“您不是一直在乎玄机阁在干嘛吗?我就没日没夜啊,蹲在他们焚香楼的门口吸漂亮大兄弟们的香气,啧,真进味!然后啊不是有肥羊定期去楼里面听经吗,我就……”

“重点。”萧惟深蹙眉打断。

“嗐!这不就来了吗!您猜怎么着,焚香楼今天把讲经坛挪到街市口啦!”

飞飞回想起场面,说得眉飞色舞:

“焚香楼说,凡是来听经的不管有没有交钱,凭牌就能领一份米面。一听这话那人啊,乌泱泱的打东头排到了西头,打西头绕个弯又堵回东头,我这破毛病啊就禁不住,在羊群里面顺了两份钱又还回去了。”

“又偷!”萧惟深眉头竖起,呵斥完了问道,“为何改了?”

“这可就更值得说道了——”飞飞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一个讲经人讲了大半天,突然说这三天讲的都是真经的旧解。天上的神老爷们赐下了神谕,天圣教的一堆经其实有完全不一样的新解,整合一下啊,就是新天经。”

萧惟深呼吸一窒:“新天经,之前还讲了三天你不是说没日没夜的守在门口?”

“啊?我有说过这话?”飞飞抠了抠耳朵,“总之焚香楼确实开坛讲了三天,不过我也没耽误事,打听了一下,前几天都是老一套,新解是今天才提出来的。”

“还有更可乐的呢,”飞飞说起听经的反应,“新天经还没讲完,有钱的肥羊直接退场,没钱的傻羊挥着拳头就要坛上爬,还没爬几步,被街坊揪头按在地上打了。您说为什么?焚香楼有言,安静听完了才能拿那个领米牌!”

“逗不逗,大老爷?这消息能值几个钱?”

萧惟深严肃道:“下一场何时讲?我沐休去听。”

“没有了。”飞飞双手一摊。

“没有了?”

“因为神子要来啦!”飞飞呲牙。

“您说这算不算新鲜事?晴天霹雳啊!讲经人说他讲的新天经都是神子传授的。天底下会卜算天意的人可不就是神子,这年头,天圣真君的人间传话人都能争起来啦!”

“哈……”萧惟深大喘气,胸膛起伏,抽起戒尺作势要打。

“这才是重中之重,你这小混蛋不早说!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飞飞抱头躲避:“讲经人说啊,等天上下雨,红日仍在,细雨将停的那时候,神子要亲自登坛为民卜算,还不要钱!”

昭歌城西,焚香楼。

讲经已经结束,米面发完。街口木架子搭起的矮坛还未撤下,附近有身穿统一紫袍的玄机阁弟子在巡视。

以往热闹的街面空荡无人。

玉面神医凌子游背着他的蒙皮软箱跑上街,见四下无人,惊得后退一步,寻了个小道拐到焚香楼侧门溜了进去。

“这位客人,今日我们打烊……凌神医?”守门的弟子惊讶道。

“改日寒暄我找二当家!”

凌子游蹬蹬蹬爬上楼梯,见到玄机阁二当家裴文正守在厅中,长舒一口气。

“裴文正你们怎么回事!?天都塌了不告诉我一声,还是来看诊的寡妇传了消息。”

凌子游就算负重跑了几条街,说话依旧一连串似地往外冒,都不带喘的:

“怎么就神子了怎么就新天经了?是不是美人仙师要干什么了?有我能做的事吗我把家当都带来了!”

“哎呦快小点声吧!”裴文正飞扑上前捂住凌子游的嘴,使劲往楼上指。

“人在上面吗?”凌子游转身就要爬楼梯,“那我得赶紧看个诊,说不准还得改个方子呢。”

“不止是仙师!还有那位爷,那位翟爷!”裴文正的眼睛又要眨到抽筋了,拖着凌子游的腰将人拽到凳子上。

裴文正捂着泛疼的胃:“你来了也好,就在屋里备着吧。仙师说下午就会有雨,他要开坛给百姓卜算。不止今天,看阁主的意思至少还要有两三次。”

“卜算?”凌子游瞪圆了桃花眼。

裴文正被各种活计折磨得发青的脸上露出笑容。

“老凌,你没听错。仙师现在自称天圣教的神子,得了神谕,他要用卜算证明他的神通。”

凌子游想通关节,哑了声音:“神子降临?那岂不是直接跟天师干上了。甘露圣殿和圣塔怎么说,要是指挥一堆狂信者过来闹事怎么办?”

“他们不会过来。开坛讲经之前,新天经已经连夜誊抄了上百份,挨个投到圣塔门口,你看这纸上盖了谁的印?”

裴文正拿出一张细滑的金纸。

这是一张誊抄出了错、没递送出去的抄经纸。纸上用端正俊逸的笔迹抄写了新天经种种,左下角盖有一个饱满大气的印章,上书“顺天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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