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关心他, 在乎他。
这个认知让锦竹觉得很不可思议。
当他心存死意,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时候,理应视他为仇敌的皇帝,竟在乎起了他。
锦竹故意坐在窗边吹风, 故意将茶水放凉再喝, 故意每夜在榻上坐到天明。
他以各种方式糟蹋自己的身体。
是为了寻死, 也是想知道皇帝有多在乎他,又能在乎他多久。
皇帝的反应比锦竹想的要激烈, 皇帝的决心和耐心,也比他想的要强。
为了让他好好睡觉, 皇帝甚至亲自来他房中,与他同塌而眠。
皇帝拥着他, 炽热的体温通过接触传递到他身上,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独自挨过无数个冷彻心扉的寒夜, 却是第一次被这样的温暖笼罩。
他……贪恋这样的温暖。
有那么一瞬, 锦竹的求死的念头产生了动摇。
他想就此沉沦其中, 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真的这样能过一辈子吗?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将他带回朝阳殿禁足,但朝阳殿是皇帝寝宫, 皇帝不可能永远将他禁足于此。
与其将来被迫失去, 倒不如自己狠心了结。
在皇帝言明他能在皇宫各处走动后, 锦竹悄然甩开跟着他的宫人,去了皇宫内寒气最重之地。
他坐在四面环水的湖心亭中, 寒气入体,四肢百骸都在疼。
他心里告诉自己,再忍一会, 很快就能解脱了。
想这些的时候, 他一直侧头看着御书房的方向, 哪怕脖子都僵了,也没换过姿势。
锦竹清楚皇帝不会来。
年关刚过,政务繁忙,皇帝每天都要在御书房忙到很晚,没那时间来找一个终归离不开皇宫的人。
可他却忍不住心存期盼。
如果……皇帝来了呢?
那他就不寻死了。
禁足于朝阳殿,无陛下之令,再不离开。
意识涣散之际,锦竹看到一抹明黄在漫天飞雪中朝他奔来。
一如当年,他擦去手中沾染的鲜血,独自步入冷宫,寻那仅剩的皇子。
少年初长成的皇子扑入他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说“王叔,我怕”。
而今,他被彻底长大成人的皇帝拥入怀中,皇帝用身体为他遮挡风雪,声音微颤着道“王叔,别怕”。
那次被带回去后,锦竹病了许久,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每次清醒时,他都能看到皇帝的身影。
有时皇帝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有时皇帝在他榻边看着他,有时皇帝躺在他身边熟睡。
皇帝为他做到这份上,说不动容是假的。
锦竹已经决定再活一段时间。
只是他依然不解,皇帝为何不让他死,为何要对他这般上心。
他询问皇帝,皇帝没回答他,却同他……
锦竹至今记得他的心脏跳得有多快,浑身都在颤栗,不是因为恼怒或恐惧而有此反应,而是因为兴奋。
也是那时,他才明白自己对皇帝究竟存着怎样的感情。
不止是对亲自看顾长大的孩子的疼惜爱护,也不止是对曾经的对手的惺惺相惜,更不止是对即将开创盛世的明君的尊敬敬仰。
他……爱他。
他在意皇帝的态度,贪恋皇帝给他的温暖,全是因为这一个“爱”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皇帝让他恨他,锦竹却恨不起来。
还得始终紧闭双眼,不让皇帝看到他眼里的情意爱意。
接下来的日子,皇帝依旧与他同塌而眠,却很少同他行那日之事,隐隐还有种相敬如宾的意思。
锦竹不知缘由,猜测是那日的体验不够好,又或是皇帝已经厌了他。
他身份尴尬,皇帝不愿同他亲近,他自然不好主动凑上去,便也跟着调整态度,与皇帝保持距离。
可他才刚保持了半日,就被皇帝拉上榻,填补了所有距离。
这样重复数次后,锦竹发现了,皇帝不喜欢跟他太过亲密。
一旦他表露出亲近之意,皇帝就会有意跟他保持距离,
而当他表现得冷淡,皇帝反而会宠幸他。
莫非……皇帝就喜欢欲迎还拒的类型?
·
迟阮凡安排好灾后赈济之事,再回朝阳殿,便已是半夜。
锦竹也不知是一直没睡,还是被他入殿的声音惊醒。
迟阮凡进入房中时,锦竹正躺在榻上,睁着墨黑的眸子看着他。
看着锦竹缩在被中的身影,迟阮凡有些庆幸。
至少对方知道盖上被子了,而不是穿着件里衣,一坐到天亮。
“王叔先歇息,我沐浴过就来。”迟阮凡远远站在门口。
他刚从外边回来,带着一身的风雪寒意,不能就这么接触摄政王。
“嗯。”锦竹下意识应了声。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顺从,而皇帝就喜欢跟他对着干的,只有那样才能激起皇帝征服的兴趣。
于是,锦竹故意板着脸道:
“臣不睡,陛下也别再来臣这了。”
他紧张地盯着皇帝的表情,在被中的手微微握紧,就怕皇帝真一路之下走了。
迟阮凡面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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