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会不会太累?
“有你怎么会累?”
她闭着眼睛把身体贴过去,让身体凹凸不平的曲线与他完美的拟合,贴着,贴着,他的手探到她的胸前,接着唇贴过来,再接着……人压上来。
十几分钟后,他们坐起来,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他又下床。
“你去哪?”她问。
“洗澡。”
她抽出纸巾擦擦胸口的濡湿,陌生城市冬的夜,怎竟也格外的燥热啊,记不清第几次冲澡回来,看着他满脸愤懑,夏佳宁觉得自己这样的确很不道德,是该表示些什么了,她又不是真的不懂,除了真枪实弹的操作外,其实还可以用上回在车里的办法让他消消火的。
她起身,先绕至他的背后,描绘着他脊背刚毅的线条,秦勉当即就明白了她是来为他服务的,当即就深深吸气,闭上眼睛。
指腹向下滑行,触及到他的腰间,轻得像花瓣被风吹落,飘过湖面,荡起一池一池的涟漪……
他指着草丛中的巨龙,说:“佳佳,民间有一种乐器,叫做萧,萧是怎么吹的呢?别说你不懂。”
既然话说到这一步,她再故作清高有点矫情了,本来恋人之间关起门来做什么,都是个人的,没必要用道德观来约束自己。
事实上当微颤的手抚摸到那条已经昂起了头的坚硬时,她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垂下头舔向他膨胀的……
迸发的那一刹那,秦勉是怎样的感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受到刺激的热浪遍及口腔及全身。
不过,人家终究是大家闺秀,夏佳宁刷了两遍牙,很快恢复原有的矜持,男人真的很好满足,一切都结束后,秦勉果然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坐在床尾打开手提查阅起了资料,默然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夏佳宁都睡了一觉了,醒来时,他还坐在电脑前写东西,面露疲倦之色。
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了,真有点心疼,从背后抱住他,小声劝他:“大半夜的别看了,对眼睛不好,休息一下吧。”
“嗯,马上。”过了一会儿,他打完最后一行,点了存盘。
夏佳宁就瞅到了几个字,好像写的是什么西南五城市旅游峰会演讲稿之类的,她抱住他的脖颈,“撒娇,做记者的知识面真的好广,我崇拜死你了!”
秦勉啪一下合上电脑,冷笑,“拍马屁没用,这一周欠我的,以后都要补回来,你看是一天补完还是分三天?分三天还得要算上乘以二的利息。”
夏佳宁向后一倒,这是要奸死她的节奏?
他替她熄了灯,被中依稀有他的气息,她嗅着,很快就睡沉了。
他什么时候起床的,她一点都不知道。
醒来,床头柜上放了一张便笺,不论什么时候起床,我都在等你,勉。
她笑了,冲了个热水澡,认认真真地把头发吹干,看了眼指上那一圈亮闪闪的东西,笑得眉眼都舒展了开来,把自己穿得暖暖的,这种时候可不能受凉了,她还要帮她的勉勉生小勉勉的呢,才打开门,果然,他坐在前面的套房沙发上仍旧在用电脑办公,面前一杯绿茶,一张哈尔滨日报,许是眼睛看得累了,他迎着璀璨的阳光仰起头,墨色的柔顺发丝飞动,深邃的明眸,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唇边挂着一抹清淡的微笑……
言情小说故事里完美的容颜毫无遗漏地展现在她眼前,很多年后,当所有的记忆都是模糊的了,唯有镌刻在记忆中的还是这一张帅得让她看了又看的脸。
仿佛小女生第一次出门约会,她心跳有些异常,竟不忍心打断这养眼的一幕,谁料他先开口,“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温和沉稳的声音低唤,如同梦境中的幻觉,她移回视线,捋了下头发,脱下外衣,在他面前坐下,“你怎么不叫醒我,我睡得太沉了。”
他眼睛下方稍微有点发黑,脸色看上去还不算太坏,“能睡是福,我还能省下早餐钱呢。”他伸手刮刮她的鼻尖,站起身,“走吧,带你去吃俄罗斯的前苏式早餐。”
她没有表现得欣喜万分的样,但一直弯着的眉眼还是泄露了她愉悦的小心思,自如地挽上他的手臂。
“要这样!”他拿开她的手臂,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她娇小的身体紧靠着他,包线帽外一截乌溜溜的长发垂到肩,很顺很亮,鹅黄色羽绒服将她的肤色衬得很白,是那种骨瓷光滑的莹白,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让人眼前一亮。
俩人的视线交织着,羡煞旁人,别人眼中,他们是一对出游的新婚夫妻。
她抱着他的腰,闷声问:“比我好的女孩那么多,你怎么就喜欢我呢?”
他怔了怔,反手把她搂在怀里,忍不住笑:“傻瓜,喜欢一个人要有什么理由?全中国叫夏佳宁的人再多,你也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她不想轻易被感动的,但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让她不感动?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存在着他这样的男人,情浓如墨,味淡如茶,香而不浮。
哈尔滨的雪,确实和别处不一样,尤其是对她这样甚少能看到雪的南方人,渝市虽然在最冷的时候也会下雪,但那种雪远不及北方的雪那么清爽,有时候轻柔如梦,有时候飞扬如歌。壮烈时,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和着呼啸的北风,便是一曲大北方冬天的交响乐,靴子在积雪上,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每一声,都是那么结实,那么有力,到哈尔滨第一天,秦勉带她玩了滑雪橇、狗拉爬犁,本来还想去亚布力滑雪的,但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临时取消了,
他们最后去了索菲亚教堂,置身于索菲亚广场,仰望这座雄伟庄严的教堂,仿佛就站在欧洲的哪个城市,红砖砌成的主体建筑错落有致,造型优雅;绿色的球型顶部耸立着金色的十字架,耀眼夺目;皑皑白雪覆盖在穹顶,更增添了几分妩媚;一群鸽子在教堂上空盘旋,时不时地落到地面,与游人来个亲密接触,完全是一派祥和恬静的景象。
秦勉笑说:“要不我们干脆进去举行个西式婚礼算了。”她竟也欣然点头,他牵着她的手一路奔进教堂,只是可惜,牧师不在。
“没关系,我们明天再来。”她安慰他,其实心里也觉得有些遗憾。
从教堂出来才不过四点钟的光景,哈尔滨就已是暮色黄昏,华灯初上的中央大街露出了娇艳的姿色,哈尔滨再一次笼罩在夜幕之下。
逛了看了玩了,两个人倒也不急着赶路了,只是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着,晚上,黑了天差不多街上也就不怎么热闹了,只是常常会看见一些年轻人在外头三五成群地去哪里玩。
秦勉牵着唯一的手,暖暖的,倒是让夏佳宁舍不得松开。
“这儿真冷。”
“嗯,最北的地方啊能不冷吗,不过你们那是南方,属于湿冷,冷到骨头里的那种,我都不习惯。”
不过东西蛮好吃的,就是土豆泥放太多了点。”
“南方人吃不惯吧,我带你去的那家已经算不怎么放了,明天带你去北京尝尝北京的小吃怎么样?
“嗯,好。”
一分钟后秦勉接了一个电话,很无奈的摊手告诉他,宁晓夏那孙子知道他来了哈尔滨,居然也从北京飞过来了,现在正在一家烤肉店等他们。
夏佳宁不高兴的嘟嘴,那家伙明知人家是情侣二人档,还这么没眼色的跟过来干嘛,不过她自然表面上是不会流露出来的,只淡淡说一声:“你们兄弟几个的感情倒是真的好。”
晚餐吃的是俄式烤肉,闲得超级无聊下午飞过来晚上又立马要飞回北京只为和他们吃餐饭的宁总请客,在一家乌托邦烤肉店,一只羊腿,若干肉串,味道好极了,更让夏佳宁有惊喜发现的是,秦勉居然还会说一些简单的俄语,这男人,还自称平凡,他究竟还有多少宝藏等着她去发掘呢?她可真是捡到宝了。
席间宁晓夏不停的哄着她喝扎啤,大有测她酒量到底有多深的架势,应该是秦勉在他面前吹过她家是卖酒的,酒量很高吧,那娃娃脸的家伙才会那么的不服气,不过这俄罗斯黑啤味道真心是好喝,夏佳宁不知不觉也真喝上了头,还想着等明年和秦勉结婚了,也要带全家来哈尔滨玩一次,爸爸应该会喜欢喝的。
宁晓夏也喝多了,不停找她聊天,且滔滔不绝,他对她说:“我喜欢美女,因为好色是男人的天性,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可是那些女明星再漂亮也只能过过眼,真正想娶回家的,还得是那个陪你哭过,笑过爱过的女人……”
“咱勉勉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特对儿,给我十个美女,我也不换我的佳佳,美女遍地都是,她就一个,丢了就没了……”
夏佳宁一阵乱点头,“你告诉他,他绝对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女人!”
宁晓夏拍着桌子笑,又说:“勉勉真的不容易,他工作特别辛苦,熬更打夜的不说,还不被人理解,要说他贪点也行啊,可那么多送礼送钱的上门他愣是不见,你说这工作干得糟心不糟心?”
她继续点头,记者是这样的,阴暗面的第一手资料就在他们手里掌握,当然有很多不想被暴光的人找上门,要想坚守住职业道德不沦为同流合污真的很难。
宁晓夏摇头,“还有你不知道的,齐天你没见着了是吧,他和勉勉闹掰了,穿开档裤起的兄弟,就为了你掰了,勉勉都不让我告诉你,可我他妈今天喝多了点,就想借酒装疯一下,你知道他俩为嘛掰?齐天跟人弄个了房地产公司,为了拍下江南巷这块地,从北京到渝市,上上下下打点了多少关系?结果呢,你家秦勉勉一句话,不让他参与,两人闹得天翻地覆,是,没戏唱喽,可几十年的兄弟情也木了,为了谁——就你!他说那是你的家,他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去拆喽。
夏佳宁歪着头很认真的想了想,自从进入初冬,她明显感受到了他很大的压力,不分昼夜的开会,各种紧急事件,火灾,重大车祸每当这些突发事件发生,不管是什么时间,只需一个电话,他二话不说就会出现场,而这些事情把他缠的快要透不过气。
但她从来没听过他的任何抱怨,也不烦躁,不管单位交给他多少任务,他全都做到最好,最完美,就连自己兄弟反目这么大的事,他也从没对她抱怨过。
可她知道,他很累。
宁晓夏和她说的时候,秦勉已经坐到不远处正和店老板聊着天,夏佳宁看着他,呆呆地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许直到宁晓夏今天的一番话她才彻底读懂了这个男人,他独守着内心的一份正义与清高,坚持着他的执着与理想,他就是一盏亮在深夜里空寂的光,用现在比较流行的一个词形容就是——暖男!
宁晓夏缓缓地说:“他是我见过的最重感情的男人,只是不善于表达,夏老师,你可不能辜负他,否则我天涯海角也要缠着你,帮我兄弟把你抓回来。”
其实她知道这样的爱更像是压抑在平静湖面下的急流,最容易吞没一切。
她毫不客气的点头,“他是频临绝种的好男人,你看不出来我有多爱他吗?放弃他,只有两种可能,一:我成仙了,变成了天上的仙女;二:我做了变性手术。”
宁晓夏很没形象地喷出一口酒,“夏老师,没想到你这样严谨的人也能说笑话。”
回去的路上,她醉得跌跌撞撞,眼睛因为带了些酒意,看他的样子像蒙了一层轻纱,因为一时打不到车,秦勉只能一路背着她踩在齐小腿的积雪里艰难行走,不小心一滑,两人又同时摔倒在雪地上。
她哈哈大笑,抓了一大把雪扔到他身上,他伸手拍掉,二话不说把她扶起,再度背上。
“佳佳,别闹,我不是不让你玩雪,只是你来着那个,我上网查过了,是绝对不能受凉的,否则以后会很麻烦。”
趴在秦勉背上,她哭了,眼泪掉在他颈窝里,絮絮叨叨地说:“你是个好人,你对每个人都好……有人懂你,有人不懂你……没关系……我懂……我懂就够了!”
“秦勉,我真的好爱你,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会想你,想你一辈子!”
他不说话,她又说:“不过你千万别想我,因为比我好的女人遍地都是……你只要往那一站,什么话都不用说,就没有女人是你搞不定的。”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你给我闭嘴!”该死的宁晓夏居然趁他和店老板聊天的时候让她喝了那么多酒,还知道先溜。
回到酒店,他扔她上床,之后,他疯狂地撕扯她的衣服,她也扒他衣服,他疯狂地啃咬她的颈项,胸口,大腿,她也咬他的肩膀,手臂,腰间,……
本以为他会疯狂地不顾一切冲进她的身体,本以为她的呻吟声尖叫声会响彻夜空,但一切都在他触碰到她的那层卫生巾时嘎然而止。
她已经忘却了所有知觉,整个人如同被抽筋剥骨,浑身酸疼和乏力,她知道还有一关明天必须要过,他的父母,但她现在不怕了,如果他们嫌弃她的出身,她也要用她的骄傲与自信赢得他们的尊重。
他凝视着她光洁如玉的身子,突然问:“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对你做了禽兽不如的事,会不会原谅我?”
她笑,虚弱的答:“我就爱你禽兽不如!”
……
俗话说得好,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而她此刻说的话,又怎会想到会在某一天一一兑现,他果真像野兽一样地把她按在地上,用他的利爪把她撕抓的支离破碎,她无力反抗,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如何的禽兽不如,他真的做了,硬生生扣着她的膝盖,掰开她紧合的双腿,她的世界在摇晃中彻底下沉,沉浸无边的海底,没了知觉,万劫不复。
但现在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他挑挑眉,抿嘴一笑,握住她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掌心下,是他火热而沉重的心跳。
朦胧中像是被一双胳膊抱住了,有轻暖的唇印在了她的嘴上,它轻轻地在吮含,仿佛不敢用力,怕弄醒了她,这种感觉如此温暖,让她睡梦中都涌起一股莫名的心酸。
然夏佳宁不知道的是,天快亮的时候,手机强烈的震动就惊醒了他,他的脸凝了起来,像结冰似的,一点一点,凝了起来。
按着太阳穴睁开眼,环顾房间,她的暖男临窗站着,手上握着一杯茶,茶香萦绕着他的周身,身影高而孤单,一阵暖意荡起心底,拉了拉被子,轻微的摩擦声惊动了他。
“醒了。”秦勉见了她醒了,又从桌上端了半杯清茶走到床边,探探她的额头,“用柠檬茶润润喉,昨晚你喝多了,头还疼吗?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夏佳宁双手撑着床坐起来,拉高被子,盖过裸露的双肩,“一开口才发现喉咙真疼得不行。”
他把茶水递到她嘴边,她接过来,喝进嘴里再吐出,是用新鲜柠檬泡出来的,一定是泡了很长时间。
“乖,有没有不舒服?”他像哄着小孩子一样柔声细语说话,简直想拿温柔淹死她,但是那只拿着放进她腋窝的手可不老实,直接就罩上了被子下的左乳尖,坏坏的捏按着。
“别闹,喉子还疼呢,又没感冒,是不是我昨晚说太多话了?”她笑着左躲右闪,正腻着,他的手机响了,他淡淡扫了一眼手机号,说:“我接个电话。”他拿着电话走到外间,尽管只是寥寥数语,但表情却十分凝重,简直与平时方才的他判若两人。
挂掉电话,他并没有立即进房,而是背对着房间站了好一会儿,之后像是做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般用力转身进房,对她说:“佳佳,我们可能要马上回渝城。”
“喔,那北京……好,那我收拾下。”夏佳宁立即起身穿衣,他没告诉她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她也没问,他想说自然就会说,不想说,她又何必去问,再来一个城市总免不了发生点事,他是记者,自然是要闻风而动的,而一些很机密的采访自然也不能告之旁人。
上飞机前关手机才发现手机昨晚就没电了,而她赶得急,充电器竟然都没带过来,算了,反正就两三天时间,家里没事也不会给她打电话的,这不马上就要回去了嘛。
赶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到渝市,临下飞机前,他走到机舱门口,又转回头,在紧随身后的她额心印上一枚浅吻,他说:“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留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娶你。”
微蕴的青草幽香,伴随他眼中的全心全意,她吟吟低语:“我才不会离开你。”
“乖,一会有车送你走,等我回来。”
果然来了两辆车接他们,秦勉坐上了其中一辆,一分钟都没等随之呼啸而去,他只来得及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没有对他说实话,但请原谅他的欺骗,这也将是最后一次。
夏佳宁被安排坐另一辆车,只有她和司机,但车却没有将她送回学校或江南巷,而是把她拉去了一家离市区很远但离机场很近的星级酒店,司机替她开了间房,极有礼貌的说:“夏老师,请先休息。”
她虽满腹疑问,但想到秦勉临下飞机那句等他回来,心里又安定了许多,也许他只是回去处理下临时事件,之后就会继续他们的旅程,将她留在机场附近的酒店,是为了更方便出行。
想着临下飞机的对话,那是他再一次正式说出那几个字,虽然不是我爱你这样的俗话,但我要娶你更能打动人心,沁透着让人窒息的暗香,我爱你看不见摸不着,谁知道真假,而要娶你则是要付于行动的,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有几个恋爱中的女人等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呢?
她的梦中楼阁,建得越来越高,明知不是没有坍塌的可能,那时一定在劫难逃,但她还是自欺欺人地沉浸在他构筑的美梦里。
一个人在房间,看来昨晚真是喝多了,不该在这个时期内贪那几瓶的,这会儿身体开始闹意见了,下腹部坠疼得厉害,一直等到天黑,秦勉也没有过来,也不知道那个司机有没有告诉他她在哪里,实在忍不住用酒店的座机打了个电话给他,他要么不接电话,要么关机,夏佳宁隐隐感觉到是真有很大的事发生了,酒店倒是给她送来了外卖,她无心吃,用酒店提供的电脑浏览网页,点进渝城生活网论坛,那里通常会有很多网友上传渝城各个角落最新发生的状况。
突然一条最新上传的帖子引起了夏佳宁的注意,帖子的题目是:闹市区暴力强拆正在进行,公安城管地痞流氓齐上阵,警匪一家,霸我家园。
帖子是二十分钟前发布的,后面还注明了有图有真相,但夏佳宁点进去后发现内容和图片全都被和谐了,打不开,她笑了笑,政府部门动作够快的,给老百姓办事有这么上心就好了。
把别的帖子浏览完,再没什么新鲜事,天已经黑透了,又想到那条强拆的帖子即是刚删的,说明这件事正在发生中,秦勉急着回来也许就是奔赴一线采访这个新闻,记者从来就是冲锋打前阵,而暴力抗拆说不定还有流血冲突,这一想不免有些担忧,又打电话给他,电话这次倒是接通了,但里面很吵,有女人尖锐的哭声,十分凄凉,也有男人的叫骂声,无比激愤。
夏佳宁太阳穴一阵尖锐的痛,“你在哪?我一直在酒店等你。”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你好好呆着,没事别乱跑。”说完,他挂断了,再没有消息。
什么恶劣态度嘛,让她去哪她就得去哪,等他一下午连句解释都没有,如果不是声音是同一个人的,她都要怀疑早上温情的秦勉和电话里的那个恶劣男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亏她还为他担心一下午,夏佳宁烦躁得很,一怒之下还撞到了头,索性不再想他。
夏佳宁是在猝然的心悸中醒过来的,大睁着双眼,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在哪里。
她做了个恶梦,只要做了恶梦,醒来后总是意识特别清晰,心一下一下猛烈地毫不留情地撞击着胸腔,隐隐生疼。
在梦里,她被塞进了江南巷的一个下水道中,就是秦勉摔下去的那个,天上又下着大雨,里面黑压压的,潮湿阴冷,她非常恐惧,叫也叫不出声,爬又爬不出来,越挣扎呼吸越困难,就在她快不能呼吸时,她醒了。
一身冷汗,幸好,这只是一个梦,可是一晚上,他没有打来一个电话。
秦勉安排的这个酒店很好,远离市区的纷扰,纵使外面狂风已卷起千重浪,也是看不到的。
第二天一早她就起来了,虽然身体还不是很舒服,但还是走出酒店透透气,街角有个小摊炸油条,旁边还有个报亭子,她走过去排队买油条,目光扫过摆在最前方的渝市晚报,一行标题瞬间怔住了她,脑子轰的一声,渝市的明天会更好,昨日江南巷开始正式拆除。
江南巷昨天拆了?不是还要再等一周的吗?她家都还没搬呢?怎么会突然拆除了呢?难道秦勉就是为了采访这个新闻才紧急回来的?那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呢?为什么不直接让司机送她回家呢?
再忍不住将电话打给秦勉,但这次他的手机调到了秘书台。
一路忐忑不安,连油条摊没找她钱也不晓得,恍恍惚惚转身就走,人家叫着跑过来,不耐烦地说:“怎么叫也叫不听的?我这边忙着呢,别说不给你找钱啊。”
她谢谢也没说,总觉得心里很慌,飞快跑回酒店拿起行李,就在路边拦了辆别人顺路进市区的私家车。
进了城人家要去城东,不是江南巷的方向,好在可以打上车了,夏佳宁握着杯豆浆都忘了喝,出租司机一听她说去江南巷,马上说:“哟,那个地方昨天闹得可厉害了,特警都去了,政府组织的拆迁队来拆迁,遭到了钉子户的激烈抵抗,特警都喷烟雾弹了,好多人受了伤,还抓走了几个闹得厉害的,听说上头下了命令,媒体全都不许发,只能正面报道,昨天我开车想去那里,老远都交通管制了。”
手中的豆浆倒在椅子上,浆汁一滴滴地洒出来,她恐惧地看着窗外,这不是真的,不是都说好了吗?政府将江南巷重建,给予适当的补偿款和安置房,政府方面代表和江南巷居民不是都已经谈妥了的吗?怎么还会有冲突,她的家人会不会也参与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好多街访不是都搬家了吗?明明都已经说通了的呀。
司机回头,“你干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她最终没有去成江南巷,五分钟后,她从的士的电台里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是云启让电台发出来的,主持人说:“渝市附中的夏佳宁老师,你在哪里,请听到后马上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我在第一人民医院门口等你,有急事,你的同事,云启。”
云启是不知道她突然请假去了哪里,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云启想出这个办法来找她,找她有事,为什么有事?会有什么事?在医院能有什么好事?可惜手机没电了,云启没办法告诉她。
去人民医院的路上堵车严重,她等下及下车就开始狂奔,医院急诊前已经聚集了一堆街坊在窃窃低语,看见她顿时都住了嘴。
夏佳宁白着脸,在人群中找到云启,正待发问,他已边走边抢先说,“你父亲今早为了阻止拆迁爬上屋顶扔汽油瓶,用力过度不小心摔下来了,已经被120接过来正在抢救。”
“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要阻止拆迁,之前不是都签订协议了吗?”夏佳宁几乎瘫软在地,云启伸手搀着她的腰,说:“你这两天到底去哪了,发生那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你们都被骗了,其实什么重建江南巷根本就是政府的一个计策,江南巷早就卖给了北京的一个大开发商,好像还是市长的朋友,为了怕你们不配合闹事,所以才借重建的名目进行缓兵之计,只等你们全都搬走再重新公布,可谁知道开发商等不及了,以为你们都已经搬离,不再有顾忌,就在昨天晚上,江南巷贴满了开发商要将江南巷用于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公告,连房型图都贴出来了,江南巷还没来得及搬走的居民迅速通知了夏叔叔在内的十几个老人过来阻止拆迁,后来人越来越多,场面开始混乱,有人带头用砖头砸向管拆迁的工作人员,特警都出动了,抓了好几个人,我也是听到消息后赶过来的,昨晚一整晚都和夏叔叔在一起研究对策没消停,今早上我有课就回了学校,结果一小时前夏姨打我电话,哭着说你的电话打不通,说夏叔叔出事了。”
夏佳宁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天眩地转,为什么会这样,她们这些小老百姓完全相信政府,为什么政府要骗她们?为什么要发生这样的事情?爸爸要是出了事,她怎么去面对,还有,那些当初完全相信她,同意拆迁并接受政府无回迁条件的江南巷街访们,她如何去向他们交代?
一走进去就看到妈妈红着眼睛坐在急诊室门前的地板上,旁边急诊外科里面还有两个街坊鼻青脸肿的在包扎伤口,不停的乱骂着,急诊室里乱哄哄一团糟。
她冲上去抱住母亲,眼泪瞬间就流下来,“妈,爸爸不会有事,肯定不会有事的。”
“你个女娃娃,发生这大个事都不回来,电话都莫得一个,你都死哪去了。”夏母反应过来,要不是云启拦着,差点都要给夏佳宁一耳光。
“妈,爸爸不会有事,你相信我。”夏佳宁旁若无人的大声哭了出来,云启也跟着红了眼睛。
夏母把头伏在她肩上,哽咽着叫:“都怪我这个老婆子没拉住,昨晚上下了霜,屋顶的瓦片根本滑得站不住,他非要上去扔瓶子,我就是劝汪住,老夏要有事,这个家就完了,我也不活了。”
夏佳宁紧抿着唇说不出话,只能拍着母亲的背,云启抽出纸巾递向她,她伸手接过,云启说:“医院要五万元押金的抢救费,你没来我都不敢走,你守着阿姨,我去银行取钱。”她忙说,“我有钱,你拿我的卡去。”
云启摆手,走掉了,不过最终并没有用上他的钱,因为政府有关部门很快就放了话,所有江南巷拆迁中受伤的居民,全都由政府垫付医药费。
一直抢救了三个小时夏父才被推出急诊手术室,母亲陪着去了急诊观察室,她被主治医生很严肃的叫去了门诊室,夏佳宁抖着声问:“医生,我父亲不会有什么事吧?”
医生边写病历边说:“伤者情况不是太好,摔下时背部着地导致第四五节脊椎骨折,现在是抢救过来了,但你们家属要做好病人瘫焕的思想准备。”
夏佳宁几乎晕倒,幸得云启在旁扶住。
哪知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无情地说:“还有最危险的是脾脏破裂,伤者腹部积聚大量淤血,幸好送院及时,手术虽然是比较成功,但伤者失血过多在危险期内很可能因呼吸衰竭而至死亡,这个你们也要有一定的思想准备。”
她站在那里,浑身颤抖,怎么出的门诊都不知道,见到母亲,也都是云启在说,但也只说手术很成功,现在是危险期,但不要太紧张之类的话。
夏母心绪慢慢平定下来,夏佳宁让云启开车送母亲回去,她留下守着爸爸,云启拍了拍她的肩说送完就过来陪她,夏佳宁只是很疲惫地抚着额头,慢慢点头。
包扎完的伤者也都骂骂咧咧继续回江南巷找政府算帐,急诊室终于安静了下来,秦勉刚走到急诊的走廊口,就看见白着一张脸的夏佳宁蹲靠在墙砖上。
而秦勉眼中的夏佳宁此时更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蹲在那哭。
“佳佳。”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了?”她看到他也很意外。
他眼眶微红,低着头,沙着嗓子说:“电台电视广播全都在放着你同事找你的消息,我听到就赶过来了,佳佳,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及时让你回家,对不起。”
她摇头,声音轻飘飘的,“不关你的事。”
“你爸怎么样了?政府垫付的抢救费都到了吗?医院没管你们要钱吧?”
她伸出手来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承认他的心口狠狠地疼了一把,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慌,千算万算,还是出了事,他真怕她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会把所有责任都和罪名都安在他的身上,他怕再也握不牢她,怕她会这样走掉。
他已经做了最快的布置,首先抢救伤员是第一位,所有的抢救费用全部由政府垫付,现在只求她爸能逃过这一劫,可偏偏她爸是伤得最重的一个,已经有医生和他汇报过了,情况不是太好。
夏佳宁抬起头,眼中还含着泪,说:“能不能把肩膀借我靠一下。”
他蹲下身,把肩膀移到她面前,夏佳宁把脸贴上去,他的肩膀还是那样温暖,她牙根咬得生疼,眼泪还是掉下来,她说:“秦勉,我害怕。”
听母亲形容父亲从房梁上摔下的那一幕后让她崩溃到底,而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就只能求一个温暖的拥抱,而这拥抱,此刻只能秦勉来给。
他望住她,从未见过她怯怯的无助的样子,一时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过去抱起她,一声没吭,而夏佳宁环着秦勉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肩上,木着脸,泪水还湿着眼角,表情却是呆傻傻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哭累了之后,倒是半点折腾也没有了,其实她不想让秦勉看到她这样脆弱的一面的,可她走不动了,也许前面就是黑暗的深渊,她怕自己没有勇气一个人迈过去
好在,这个时候还有他,可以扶她一把。
“佳佳,对不起,我没有及时告诉你江南巷发生变故的事,我以为不会那么严重,你生我的气了是不是?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你打我好不好?”
夏佳宁只是不停摇头,无处可宣泄的巨大的绝望,压在胸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纾解一点点几欲崩裂的疼痛。
秦勉也就这样半蹲着抱着她一直没松手,怀中柔软的身子不停战栗,没有再说话,手掌缓缓地抚着她脊背,直到她停了哭声,只余抽噎。
他托着她的腮拭泪的掌心温厚有力,夏佳宁抿紧嘴,再次泫然。
“你也一夜没睡?黑眼圈都出来了。”她抬起头表情严肃地说。
“这么大的事,谁能睡得着。”他点头。
他之前已经听取了城管局领导的汇报,知道江南巷又开始了大规模的反拆行动,也知道有人受伤,但他没想到夏佳宁的父亲会从房顶上掉下来,伤得这么严重,如果真的出了人命……不,不会的,他已经指示了医务人员要尽一切力量抢救生命,不会有事的。
云启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俩人紧紧相拥的一幕,那男人正低头和她说着话,絮絮安慰着,然后揉揉她的脑袋,他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大口的喘着气,突然折身走到停车场,又发神经地折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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