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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靖阳在她的身上瞅来瞅去。杜若兮审视着他,他在这样的目光下继续瞅来瞅去。最后他抬起眼睛,两人的目光轻轻一碰,杜若兮没有躲闪或是表露出不自在,而是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唐青的品位比封肃来得高。”蓝靖阳笑着说道。他把头歪到一边,用食指抚弄着自己的鼻子——一个在神话传说中魔鬼的动作。他从桌上的三五烟盒里抽出其中的一支,给自己点上。
“那是我的香烟。”杜若兮说道。
蓝靖阳拿眼睛看着她,那表情既象是对一个漂亮姑娘的抽烟行为不太适应,又象是对她略带责怪的口吻表示不解。随即他狠狠地吸了一口。
“我知道这是你的香烟,可你当然不会介意的。”他满意地朝空中吐出一口浓雾,那支烟几乎燃去了四分之一。他看了一下手上的香烟,仿佛颇感满意。
“三五,男人的烟;万宝路,男孩的烟;骆驼,混蛋的烟;摩尔,文人的烟。而所有的国产香烟——虚伪的烟。抽男人烟的女人是值得欣赏的。”
天啊,瞧瞧这个家伙还会说漂亮话呐,看来这个家里能说会道的可不只是唐青一个人。
蓝靖阳笑着接下去说:“在我的生活里也出现过象你这样的女人。一些愚蠢的人会有点怕她,但对我来说她却非常有吸引力。”
“你恋爱过?”杜若兮吃惊地问。
“那是一种尖锐的并充满伤害的古怪感情,”蓝靖阳露出一个跟这句话不太相称的笑容,“不,我不会把那个叫做恋爱,恋爱这东西只会叫我愤怒,我甚至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提到它。”
杜若兮点点头,没说话。
“你恋爱过吗?”蓝靖阳突然抛出这个问题,他紧接着加了一句,“我是说除了唐青之外。”
“是的,但它最后无疾而终了。”杜若兮直率的回答,“你们都知道我和唐青恋爱的事?”
“我不清楚其他人是否知道。你应该明白,这件事不知道比知道更难。”
杜若兮笑着点点头,表示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恋爱是一种很无聊的游戏。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吧。”他略微一顿,“我要来跟你说说我的事情是因为——”
“是因为你有一种……臭显摆的欲望么?”杜若兮想道。她知道这是一个深信自己具有非凡魅力的人,她保持微笑看着蓝靖阳,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是因为唐青跟我水火不容,他难免会歪曲一些事实来误导你。我们虽说同属于一个家庭——按照他们的说法,但我们是不同的人。而且,我那么长时间没出来了,我需要透透气。”
“唐青为什么要把你囚禁起来?”杜若兮问道。
“观念不同,他认为我会给所有人带来毁灭。但事实上我会让大家活得更愉快,而不是象他们所做的那样以画画为生。现在唐青什么事都是他做主,而他在大部分时间占据着身体,你看看其他人活的有多窝囊,但他们居然能接受这个。哈哈,看穿一个人的虚伪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可他们偏偏视而不见。”
杜若兮微微一笑。这个时候同蓝靖阳讨论谁更适合当家作主并不明智,因为这个话题可以扯得很远,最后的结果将会淡化他们的初衷。
“说说你的故事吧。”杜若兮要求。
“从哪开始说呢?”
“随便,就从你记事起说吧。”
蓝靖阳吸了一口烟,开始讲他的故事。
第三十八章
蓝靖阳犹豫了片刻,他突然甜蜜地一笑,仿佛他对回忆往事期待已久。
“从小我就喜欢观察,观察人,观察一切我看到的东西。我观察过我家的白蚁是怎么样对付入侵的黑蚁。白蚁擅长在局部争斗中集中优势兵力,这跟现代战争不可思议地如出一辙。我观察过一只白色蟑螂如何吞食一只棕色蟑螂。我现在依然记得当时那糁人的、“咔哧、咔哧”的咀嚼声。当它实在吃不下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很高兴地把它踩个稀巴烂。我观察过一个家庭主妇为省两毛钱如何跟菜贩争得脸红筋涨,在遇到朋友后却擦擦嘴巴上的唾沫夸口说自己省了5块钱。我观察过一个父亲如何用自相矛盾的说法斥责自己的孩子,而在另一个场合中,这个孩子又如何狡猾地愚弄了自己的父亲。我观察过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如何在男同学面前卖弄风情,而有的男同学对她不屑一顾,有的却要去竞相争宠。我还在游泳池里观察过一个一心想吃豆腐的男人,看他如何潜入水中并在他人的掩护下偷偷靠近女人,当他上岸后又是如何尴尬地掩饰游泳裤里那可笑的玩意。观察的过程是有趣的,但观察的结果往往一点都不可爱。我在早年就见识了欺软怕硬和各种各样的卑鄙无耻,因此,那时候的我在他人眼里很可能是一个安静到阴沉的人。由于我的脾气犟到难以理喻的程度,父亲就经常用一把缝纫尺教训我。可当我10岁那年把一锅烧得滚沸的汤泼向我父亲的脸时,他就再不敢用缝纫尺抽我了,并且承认我是一家之主。我愉快地把这带给我耻辱的缝纫尺削成一把竹刀带去上学。我之所以不带铁制刀是因为这样可以省去被人说闲话的麻烦。但是你真的想去杀一个人的时候,只要脑袋聪明,一支铅笔就足够了。当他们终于醒悟过来应该认真对付我时,我给他们造成的畏惧已经足够让他们稍安勿躁。知道我怎么收拾一个仇视我的体育教师吗?在体育器材室里他当着所有同学命令我卸下杠铃上的铁盘。杠铃放在架子上,我在杠铃的这一端,而他在另外一端。如果我取下我这边的铁盘而让他那边的铁盘留着,那中间的铁杠会不会翘翻过去呢?事实证明它会,事实是铁杠就象抛石机的长臂一样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砸下去,顿时就擂得他脑浆迸裂。而所有的同学都可以为我作证,他并没有告诉我该如何安全地卸下铁盘。
在学校里我是很守规矩的孩子,在有充分理由的情况下我才会坐在椅子背上跟校长谈话,我才会坐在喽啰们的肩膀上进入教室。我是学校里唯一一个只要嘴里含了一支烟,立刻就会出现为我点火的人。要是哪个老师来批评我,我会告诉他更应该操心他孩子的问题。如果是的话,就要让他戒掉;如果没这回事的话……那以后也一定会有。还有一件事我违反了规定,那就是我从不参加学校里参加考试,我认为学校里的考试是一种质疑。桌子上臭不要脸的试卷板着面孔对你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这个你懂了吗?请回答,那个你懂了吗?请回答;难道你真的懂了?请回答,你不会是真的懂了吧?请你,再次回答。这就象死警察无故对一个人进行质询,无论回答正确与否,警察已经把他假设为嫌疑犯了。这是对人的一种侮辱,我不能容许它发生在我身上。而另一方面我也还答应了他们,我将参加升学考试。我拿这个没发法子,我必须得升学。而我的学习成绩出奇的好,好到任何学校的校长都会对我的父母笑脸相迎——如果他们不介意我父亲那张被烫得乱七八糟的脸的话——也好到他们可以到处去炫耀。要是哪个同学胆敢在课堂上打扰我学习的话,第一次,我会仅仅在口头上警告他;第二次,我的竹刀会在5秒钟之内抽到他的脸上;第三次——从来都没出现过——我会狠狠地揍他,直到把他的屎打出来。瞧,这就是我的早年生活,直到我在12岁那年来到这个家里。”
杜若兮一直注意地倾听着,没有插话。当她听到蓝靖阳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更是死死地盯着他。而蓝靖阳给她的感觉是:即使在测谎仪面前他仍然可以毫不费力地通过测试,因为他对这些经历深信不疑。但这些都不是事实,绝对不是。实际上多重人格症患者身上的子人格都是从他们出现的时候才开始有了真实记忆。沈俊、唐青、封肃他们出现在10岁到11岁的时候,蓝靖阳出现在12岁,在此之前他们并不存在,记忆更是无从谈起。为了填补这段缺失的记忆,某些子人格会通过潜意识中的幻想或是窃取主人格遗忘的事情当做是自己的真实经历。因此蓝靖阳现在所说的这些纯粹是无稽之谈。开始的时候杜若兮还有些迷惑,小时候跟扬展做邻居的时候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听完最后那句话才知道这些都是胡编乱造,虽然他说得很象是真的。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是一回事,而亲自聆听一个子人格的瞎扯淡是另一回事。
杜若兮埋下头,她想忍住笑,因为蓝靖阳在盯着她,但嘴角还是不自觉地翘了两下。
“有什么好笑的吗?”蓝靖阳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高兴。
“不是好笑,我是觉得你的早年生活有些特别,你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杜若兮撒了个谎,她得跟所有子人格保持友好关系。即使对方是个魔鬼,她都必须跟他周旋。为了不让蓝靖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立刻就接着说道:“请接着说吧。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来到这个家里之后发生的事才是重要的。”
透过香烟的淡淡薄雾,蓝靖阳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她,仿佛对她的可信度产生了怀疑。然后带着“我不跟你计较”的表情点点头,接着讲述下去。
第三十九章
蓝靖阳第一次出现跟沈俊非常相似,都是在张天对扬展进行变态行为的时候。不同的是沈俊第一次出现时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而蓝靖阳迅速知道了其他人的存在。疼痛袭来时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同时他一眼就看见了沈俊,看到他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非常吃惊而迷惑。
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思维涣散了,象是心已经死去了一样。他脑袋里空荡荡地象个冰窟窿。接着他体会到一股非常陌生、难以名状的悲伤情绪,一个痛不欲生,不如现在就去死掉的想法。这个非常难受感觉正在逐步占据他的整个身心。希望自己此时站在悬崖边上,带着少许解脱的快意,纵身跳入……来世的怀抱。哪怕来世自己是一只蚂蚁,或是,一只蝉。
“一只蝉可以在地底下生活好多年,可以挖许多许多的洞。很可能在我挖洞的时候碰到其他的蝉,我希望它是一只象林梦霜似的蝉。在打了几年或是十几年的洞之后,我会在一个热烘烘的晚上敲碎天花板,从地下爬出来,悄悄地爬上我一直在吃它的那棵树。我会脱掉我的盔甲,晾干我的翅膀。然后我就能飞了。我会飞来又飞去,还要叫个不停,叫完整个夏天。”
在蓝靖阳的脑海中,这个孩子气的想法清晰得就象打开了一幅画面。一只蝉在黑暗的泥土中生活多年,在一个不为人的夜里,在它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挣脱一切束缚,闯入阳光之中。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它会全副身心地投入绚丽的夏季大合唱里去。而在两个月之后,如果它运气好,就是说它成功地破茧而出,没被大风或是暴雨打落在地,没被小鸟、螳螂或是其他食虫兽吃掉,也没被小孩子手里的长杆粘住,那么它就可以留下后代之后再死。这个想法非常奇怪。但要是一个孩子在想死的时候,这个念头就是他最强烈的一个愿望的话,那就不免有些令人伤感。这个念头的背后隐含着相当深的痛楚,深到大部分人不希望去仔细地想它。
这个想法在蓝靖阳的脑海中徘徊了一会儿,但并没有让他的情绪有丝毫波动。此刻他就象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象一台正在工作的记录仪。然后这个念头跟个妖精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短暂的空白之后,他的记忆和现实中的感觉开始迅速涌进他的头脑,他的自我……回来了,至少他感觉是。
他猛一回头就看见了张天那张热汗淋漓的脸,剧痛让他本能地往前一冲想摆脱掉,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被绑得没法动弹。他咬牙切齿地回过头看着张天,张天甩手就是两个耳光。
“给老子放规矩点。你要是再这样看我的话我下次就拿啤酒瓶子。”张天又抓住他的头发说,“我会倒着拿。”
蓝靖阳回过头去,这时他看见了其他人,他们也在这个房间里,同情的目光中带着点好奇,互相间正在窃窃私语。那个男孩迷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儿来的?”
蓝靖阳看着他没说话。在这种情况下被你们这群混蛋看见了,而你现在却要我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沈俊。”这个男孩说,接着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想过让谁代替我。”
蓝靖阳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大声地喘气。
“你最好是叫出来,真的,我没骗你。”沈俊说,“否则过会儿他会打你。”
蓝靖阳死盯着沈俊,既不摇头也不说话。他面目狰狞,看上去有些吓人。他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并且不停地在抽动。冒着热气的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那仿佛是一声声的尖叫。紧咬的牙齿咯咯作响,太阳穴在疯狂地搏动着。头上的冷汗以看得见的速度汇聚在一起,流过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的鼻翼和那双如落日般血红的眼睛。
他看上去象是个兽类。
“喊出来吧,我说的是真话。”沈俊焦急地说。
蓝靖阳死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喊呀,”沈俊看了张天一眼,“快喊呀,他就快完事啦。”
“绝不。”蓝靖阳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嘶哑得叫人听不清楚。
“你不叫的话他一会儿要用绳子抽你。”
蓝靖阳的嗓子里发出“嘎嘎”的声音,但他就是不叫。
“就算是我求你啦,叫吧,叫吧!”
蓝靖阳闭上眼睛,不打算再理他。
“你叫出来自己也会好受些,你为什么就是不叫呢?他会抽你的啊。”
“跟现在相比,”蓝靖阳睁开眼睛说,“被抽一顿又怎么样呢?我绝不会叫。”
沈俊看了他好一会儿,非常泄气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开了。其他人开始低声商量,然后他们有些阴沉地走出去,这个房间里只剩下张天和蓝靖阳。
突然张天说道:“叫出来,给老子叫出来。”
蓝靖阳闭上眼睛,死不开口。
张天抽出麻绳,啪地一声抽在他的身上,“叫,给我大声地叫。”
“不,我绝不会叫。”蓝靖阳疼得猛地一抖,但他下定决心不开口。
张天开始发疯了,他一下又一下地抽在蓝靖阳的身上,每抽一下就吼一声:“叫,叫,给老子叫。”
他就在这样的疯狂之中释放掉他最后的负荷。
完事之后他穿好裤子,然后给蓝靖阳松绑。他把门打开,“现在你可以滚了。”他粗鲁地把蓝靖阳推了出去。
客厅里没有人,蓝靖阳慢慢把衣服整理好,然后躺在了沙发上。他觉得头痛欲裂,天旋地转,肚子里仿佛有一根生锈的铁棒在不停地搅动。他猛地滚到地上,开始大声地呕吐起来。冷汗并没有停止,他的脑袋热得就象是个大火炉。他想站起来,可他只能勉强扶着沙发跪着。他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人可以欺凌另一个人到如此之深的程度,一个人也能愤怒到如此虚弱的地步。他的心焦灼得象是阳光下成群的毒蛇,也象是地狱烈火中沸腾的人头。这是他第一次被张天强暴,也是他与自己家人的第一次相遇。
第四十章
张天完事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睡得象死猪一般。此时的蓝靖阳感到呼吸困难,他生平第一次流下了泪水,他咬着牙不哭出声来,这泪水中充满了愤怒和耻辱。他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大口地呼吸,想把堵在胸口的东西压下去。他在厨房里找到一把锯齿型的水果刀,然后悄悄摸到张天卧室的门口。当他轻轻转动门把手的时候,突然有人拉住了他,他听见有个声音低声说道: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他回过头,看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个子稍矮,是刚才看着他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蓝靖阳反手一刀砍向他的脖子,他向后一闪躲开了,速度快得让人惊讶。蓝靖阳担心张天会听见打闹的声音,于是朝客厅走去,一路上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另一个人在后面跟着他。
“你干什么?”他听见后面的愤怒地说。
你为什么要问我干什么,难道你没看见他对我干了什么?愤怒和焦灼就快要把他撕裂了。刚刚进了客厅他头都没回就用水果刀朝后面一挑,对方一个侧闪并抓住了他的手臂,利落地夺下蓝靖阳的水果刀,然后他顺手关上了客厅的门。
居然这样就能夺下我的刀!蓝靖阳的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看见这时候的客厅里也坐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好像在等他们。突然他的背心被后面的少年重重地踢了一脚,他几乎凌空扑到在沙发上。他感到钻心地疼痛,他的衣领突然被提了起来。
“停下来,封肃,你先别打他。”
“他差点杀了我。”他听见背后的那个少年愤怒的声音。
“我都看见了,你这一脚也够他受的。他刚刚被强暴,咱们就先别计较了,好吗?”
“你可得小心点。”揍他的那个少年不情愿地把他丢在沙发上,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你先别忙着打架,让我来告诉你情况好吗?”对面的那个少年说道。
“但我他妈的不想听!”蓝靖阳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同时他也为自己在他们面前流泪而感到羞耻。他蹭地站起来,顺手去拔他的竹刀,但竹刀不见了。他低头一看,腰里空空如也,甚至皮带上挂竹刀的搭扣也不见了,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原先的那套校服,情况变得有些怪异。
“你在找什么?”对面的那个少年死盯着他问道。
蓝靖阳这时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四下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他们是谁,那个男人又是谁……”,这些问题此刻钻进了他的脑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这些怪事让他警觉起来。他暂时把被伤害的事情放在一边,他身上的所有雷达开始兵乓作响。
他没有回答这个少年的问题,只是又坐回了沙发上。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少年问道。
蓝靖阳看了他一眼。我不指望你们会帮我,但你们也不要指望我会理你们。
“我想一个人待着。”蓝靖阳说道。
“我知道现在跟你谈一些事情并不合适,但你好像太冲动了些,我不得不先跟你谈谈现在的情况。”这个少年说。
蓝靖阳疲倦地轮流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开看了看窗外,接着又心不在焉地看了看这个房间里的摆设。他扣了扣自己的头发,又翻来覆去、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手。最后他停了下来。他用这些动作告诉另外两个人,他现在实在是不想他们跟他们在一起。他开口说道:“你说吧,我在听。”
“我想告诉你,刚才你看到的那几个人是跟你在一块的。你,我,他们,我们分不开。因为……”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小蓝同学一向很独立。”
“你喜不喜欢都是那么回事,你只能跟我们待在一起,所有的人都没法离开。你要知道……”
“好,那我走,你以为我想待在这儿?但是我得把那个人杀了之后才走。”蓝靖阳挑战般地朝他们两人点点头,“你们都别妨碍我。”
“你不可能离开,你到哪儿我们就得跟到哪儿。”这少年开始着急起来,“而且你不能杀那个人,你做的任何事情……”
“你到底在胡扯些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你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你别再打断我的话了!”他愤怒地说,“我要告诉你,我们在一起没法分开的是因为我们生活在同一个身体里,在别人眼里我们是同一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做的任何事情我们都要一起承担后果,你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就会连累所有人。在这条船上大家得同舟共济,否则船要是翻了大家就都得玩完。懂了吗?”
蓝靖阳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地打量他们一眼,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怒。最后他挠了挠脑袋停下来,他发现周围的一切有点熟悉,仿佛以前看见过这里,但是……又仿佛在梦里来过。
“你叫什么名字?”他重新坐下来问道。
“我叫唐青,”然后又指指坐旁边的那个少年,“他叫封肃。你呢?”
“我叫蓝靖阳。好吧,唐青。你是说,我们在一个身体里是吧,那为什么我会看见你跟我长得不一样?为什么你会坐在椅子里?按你的道理我们都应该坐在沙发上是不是?”
“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如果别人进来的话,他只会看见一个人。我想应该是你。因为你最先站在了铁板上。”
“什么铁板,你在说什么?”
“你闭上眼睛仔细看看就知道了。”
一个男人强奸的是——男孩?
好几个人是在——同一个身体里?
仔细看看却需要——闭上眼睛?
这个世界……有问题!
“你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试试就知道。”唐青看见蓝靖阳又迷惑又惊讶地瞪着,他于是说道。蓝靖阳没说话,他想了许久终于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一章
眉头紧皱了半天之后,他突然猛地一震。在黑暗褪去之后他看见了一个被一圈房子围成的院子,象个大大的四合院,院子里有几个人盯着他看。他们站着或坐着,也有的在散步。院子里面有个花台,一个小姑娘在花台边上捉住了一只螳螂。他发现自己站在院子里的一个大铁板上,唐青和封肃跟他一起也站在这上面。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蓝靖阳震惊了。
“你闭上眼睛就会来到这里。这是我们的家。”
“这怎么可能呢?可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这是穿越时空么,这是哪门子的魔术么?”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谁都不知道。来看看吧。”
蓝靖阳瞪大了眼睛,跟着唐青往前走去。
“注意脚下这块铁板,如果你走出去的话,你就会感觉不到现实了。”
“什么叫感觉不到现实?”
“你相当于走出了现实,你会跟现实完全断开。这块铁板是院子跟现实相联系的通道。”唐青说。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蓝靖阳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个院子别人感觉不到,只有这个家里的人才能感觉得到。我也不能说这里就不是现实世界,但它跟平时所说的现实世界不太一样。这块铁板,”唐青跺跺脚,“我们叫它天文台。”
蓝靖阳审视地盯着唐青,目光很冷漠,但他心里确实觉得有些紧张。他走出了铁板,开始在院子里慢慢走动。他踢了踢院子里的石头,闻了闻花,又令人讨厌地撒泡尿。然后他看了眼大铁板,又看了眼其他某个地方;再看下大铁板,再看下其他地方……心里也跟着念叨着:现实世界,这个家,现实世界,这个家……
“这个,它为什么叫天文台?”他指着大铁板,漫不经心地问道。
“随便取的。只是有段时间我们特别喜欢看星星,晚上我们就全都坐在上面一起看星星。”
蓝靖阳瞟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看见也有别人在院子里。沈俊虽然只是简单地朝他摆摆手打招呼,但沈俊的样子却象是很想跑过来拥抱他。坐在沈俊旁边的是个女孩儿,她迅速地打量了蓝靖阳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去跟沈俊说话。这让蓝靖阳感觉他们是在克制而谨慎地向他表示欢迎,仿佛他们不希望让他尴尬。只有一个更小的女孩儿一直好奇地盯着他看,她只在他撒尿的时候才不知所措地转过身去。
“那么唐青,你怎么知道我能够看见这个院子?我是不是跟其他人……其他现实中的人有很大区别?”
“不能说是区别,应该是说是有一些微妙的感觉。但凭这点感觉还是足够让我……让这个家里的所有人……把你同现实中人区分开来。最主要的还是,你在现实世界里的同时也站在了天文台上。”唐青指了指那块铁板,“只有这个家里的人才会这样,其他任何人都不会。”
这时蓝靖阳看见一个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也是个少年的样子。他仿佛刚刚睡醒。他看见蓝靖阳之后先是惊讶,然后皱起了眉头,仿佛很不高兴。这时候那个最小的女孩儿叫喊着朝他跑去,“扬展哥哥你醒啦。”
“嗯。”扬展朝那女孩儿点点头,“柳幽河你在玩什么呢?”
“我想跟那个新来的哥哥说话,他的样子好凶。”
“哼。”扬展狠狠地瞪了蓝靖阳一眼。
蓝靖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扬展,然后看到他跟柳幽河坐在一起低声说起话来。蓝靖阳又四处看了看,但确实感觉不出有什么异样。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朝扬展走去。
“有什么不对吗?”他在扬展面前停下来问道。
“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扬展反问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我不喜欢你这样看我。”
“那我下次还是会这样看你。”扬展脸红筋张,他突然发起抖来。
蓝靖阳捏紧拳头冲了过去,但被唐青拉住了。
“好啦,都不准这样。”封肃这时候也过来把蓝靖阳抱住。
“扬展,你不要这样,没有必要的。”唐青说道,然后他把蓝靖阳拉到远点地方说,“蓝靖阳,对这个家来说你还是陌生人,别一来就惹是生非。”
“呵呵,”蓝靖阳露出一个毫无幽默感的微笑,“当我说‘是’的同时你们也认为那是‘是’,那时候你们就不会认为我在惹是生非了。”
唐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们三个人又走回天文台,蓝靖阳站在上面眨了下眼睛。
一瞬间他又看见了客厅,发现自己坐在椅子里,唐青坐在他对面,封肃也还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不由得四处张望了一下,这确实是客厅,而不是刚才的那个小院子。但是他隐约听得到那些人的说话声。那些声音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心里。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事?!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蓝靖阳定了定神,说道,“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搞的是什么鬼把戏,但这并不能证明我们在一个身体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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