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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此起彼伏,轰轰隆隆响彻天际。这里是李家在芦湾的老宅子。芦湾离霖州两百来公里,是个古镇。在这里,春节的气氛自然要比城市浓得多,动静也大得多。

李想一侧头,甚至看见有红色的炮屑被冲到了露台上。

他心想,不知有多少尘埃被震落下来,落到自己脸上。只是太细太细,他不会有感觉。

总是这样,太过细微,所以他不会注意,直到后来才恍然发觉,一切早已改变。好比,他们俩。

那夜见过虞连翘后,第二天一早,李想就跟着家人驱车往芦湾去了。今年不比往年,这是他太爷爷过世后的第一个春节。他对这个祖籍老家没什么印象,对一堆的叔公、姑奶、堂叔、堂嫂、堂哥、堂姐也觉得陌生。但家族的氛围是在的,就连他父母,都装得像一对正常的夫妻了。

从除夕到初一,鞭炮、麻将与酒席,他就在这样吵吵嚷嚷的人声里,回想着自己与她的那些事情。

他人生里第一次接吻,是和她,第一次做‘爱,也是和她。他的身体全是对她的记忆。

李想深深地吸一口气,这床上的被褥是一股呛人的樟脑气味。

床前矮桌上有一个淡绿壳子,他探手取过,里面还剩一支烟,细细长长的。没看到打火机,只有一个火柴盒,扁扁的盒身印着酒店的名字。这烟和火柴想来是某个堂姐落在这儿的。李想擦了一根火柴,将烟点燃。

他靠在床头,静静地抽完。女士抽的寿百年,烟草中有丝丝缕缕的薄荷香。

在华山的最后一天,直赖到中午,他们才起床洗漱。两个人并排站在洗脸台前刷牙。

李想一低头,看见一团黑黑的东西自墙角往她脚边爬。他存了唬她的心思,就大叫:“有蟑螂!就在你脚边!”

虞连翘不慌不忙,脚一抬,就把它踩死了。漱口时,还数落他:“一只蟑螂而已,用得着叫成这样嘛。”

“我以为你会吓得扑到我怀里呀。”李想奸计落空,一耸肩,笑道:“说你胆小吧,有时候又是这也不怕,那也不怕的。”

她心里有恐惧,只是他不清楚。李想说:“早上你是怎么了?吓成那样。”

虞连翘没回答,踮起脚,吻住他的嘴巴。

他们亲了又亲,口齿间,全是薄荷的清冽香气。

这薄荷的味道啊,李想狠狠地掐灭烟蒂。他越想就越气,她怎么可以这样潇洒,这样平静。

她轻描淡写地说:“你好,李想。”他哪里好!她哪里知道,他好不好呢。

他要去找她。找她问一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忘记所有,过新的生活。

对,他一定要去找她!

第26章

冬天里,一下雨就雾气濛濛,路又滑,直到傍晚,车才开到霖州。两位老人还留在芦湾,车里只有父母与他。三个人一路上都闷着没说话,显然是各有各的心事。

李想坐在后座,手抵着车窗,耳朵里只听得车轮转动,碾过路面的声音。这声音在耳膜里一鼓荡便成了,“去找她,去找她……”

车驶进车库,稳稳停下。

李想开门正要下去,林芬芳突然转过来问他:“回去的机票订好了没?”

“来的时候买了往返票,七号上午十一点。”

李剑华问:“还是从上海走?”

“对。”李想垂着眼,盯着地面上的一道道水辙痕迹看。其实这些事,他一到家就说过了。但是他们已经忘记。

林芬芳说:“那好,乘明天我还在这儿,有什么要带的,你赶紧告诉我,我帮你备起来。”

李想摇头说:“没什么要带的,那边什么东西都买得到。”

“行啦,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他又不是第一次出门。”李剑华摁了遥控钥匙,车“啾”地一声响。他转身要走,却看见李想拿着车钥匙,正往边上那台车去。

李剑华皱眉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一下。”李想甩给他一个最笼统的回答。

李剑华脸色不豫,指着那部银色美洲豹说:“车给你了,不会要回来,你倒不是少开出去显摆。”

李想不作声,打开车门,把包往车座上一扔,又锁上了。他转着手里的伞,吊起嘴角向李剑华笑道:“行,那就不开。走走更好。”

他就这样打着伞走了出去。

这个城市本来就不大,与他待过的北京、上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李想在冬雨里走着,路过女装街,小菜场,汽车站,也许可以感叹一声所谓的“物是人非”。可稍一观察,又觉得不尽然。有些东西已经不见,有些东西他从未见过,建筑和道旁的树,也都不是原来那个样子。整个城市在他眼里,变得局促而陌生。

慢一点,慢一点。李想在心里暗念。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控制情绪。李想告诉自己,再见到她时,他一定要冷静,要平心静气,就像那晚的她一样。

可是当他终于走到,一切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青磐街真的被废弃了。

那些砖墙木窗矮房子,在还是在的,可是空无一人。好几处楼牌和房子都被拆了,留着满地的断木和一堆堆的碎砖瓦砾。

李想站在这片废墟之上,脑子里清晰地记得,那些夜里他送她回来,两人脚步落在青石板上。他好像还能听见那哒哒的声音。但现在,这些石板一块块全被撬起,底下翻着烂泥。

街已不成街,自然也没有行人。李想仍旧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她家。如果不是他有那么深刻的记忆,也许根本就找不到了。因为它已经被拆光。

暗天里,风夹着雨,李想看着眼前景象,那感觉真像是在看一部灾难片。很虚幻,但又都是真的。

他转回岔路口,找着一家仍开着门营业的小超市,从货架上取了一瓶水,一边付钱,一边问店老板青磐街发生了什么事。

店老板说:“你不知道?早被政府收了,说是要弄成旅游街。拆拆补补,这都整了好几个月了,到现在还是那副死样。”

“原先住那儿的人呢?”

“早搬啦,拿了钱,不搬能行嘛。”

“会搬到哪里?”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想还要再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店后面有人叫,那老板也就进去了。李想拧开瓶盖,灌了好几口水,茫茫然地离开了。

该上哪里找她?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常常不见踪影。他就总是在找她。有时找到的是惊,有时是喜,有时愤怒之极。

但现在他漫无头绪,只在街上乱走。李想就走到那晚遇见她的那间饭馆门口。黑漆漆的,没开门。再然后,他走到了复兴中学的大门口。不用说,也是没人。

昏暗的路灯,照着围墙外的梧桐树。第五盏路灯正好照着第七棵树,这里是他们当年约好一起回家的接头地点。

李想合了伞,靠在树干上。梧桐树叶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也被人锯掉了,在夜色摆着令人迷惘的姿势。

这夜,李想在外面磨蹭到很晚才回家。半夜睡下,到天快亮时才睡熟,等到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

短短一觉里,他做了许多的梦,梦见虞连翘。醒来时,只记得一个。因为那情形太吓人。血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在腿上蜿蜒,自足上坠落。后来她伏在他膝上哭,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

李想心里奇怪,怎么会是这样的梦?没一会儿,他就想起来了。那天,他从桥上把她扛回家。她就是这样哭,这样淌着血。

他吁了一口气,从地上捞起手机,打开来,拨电话给金菁。

金菁接了,惊笑道:“嗨,怎么是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打电话给我呢。”

李想开门见山问:“你那儿有邓勇的号码吗?”

金菁说:“应该有。我找找,你要干嘛?”

李想说:“没什么,一点小事。”

“哦,”金菁停了一停,才“切”道:“谁稀罕,你爱说不说。”

挂上电话,她很快把号码用短信传了过来。

邓勇和李想一样,在七班坐着教室最后排的位置。给李想起白头翁绰号的是他;捡了李想画虞连翘的速写,贴到厕所门口的是他;去年给李想通风报信的也是他。

李想暗笑,这世界上的事还真有些妙,邓勇这样一个人,无知无觉地竟然参与了他与虞连翘这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

他本来想发条短信去问的,屏幕上一句“你知道虞连翘在哪儿吗?”已经编辑好,最终还是删掉。

李想打了电话过去,他们之间哪有什么话题,但邓勇一张嘴就是能侃。起先李想也由着他东拉西扯,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问:“你知不知道虞连翘住哪儿?”

“啊?”邓勇没恍过神,“她住哪儿我怎么会知道!等等,等等,不是说你们分了嘛!”

李想置若罔闻,继续问:“她后来搬去宿舍住了吗?”

邓勇哼哼道:“不晓得耶,女生楼管得那个严,能让我们进嘛。”

李想说:“你们不在一个校区?你最近都没见到她?”

邓勇叫道:“喂,你别看不起霖大好不好。好歹也是个大学,大着呢。再说了,她这人清高得很,上高中时就跟我们玩不到一起,更别说现在了。我告诉你,虞连翘她神着呢!冷冰冰的,我们系里好几个想追她的,憋了大半年的劲儿,可惜连衣服角都没碰到……哎,不知道当初她跟你在一块是什么样?”

李想听得有些心烦,可又不死心,就最后确认一遍,“你真没见过她?要没见到,那就算了。”

“等——”邓勇拖了一个长音,“我前几天好像在滨江路的书店看到她。我没进去,就是看过去像她。女的,长得像她那样的应该不多吧,所以我猜,很可能就是她了。”

大年初三的中午,李想抱着一丝侥幸,找到了邓勇说的那间书店。

这是“临江仙”年后开业的第一天。店里人居然还挺多,李想在门口站了站,并没有见到虞连翘。他掀开塑料挡风帘,走进去。这店面显然由是两间房打通开的,两边的书架都贴壁安着,留出一个两米宽的通道,好像古建筑里的门洞。

视线穿过这个书架隔成的门洞,李想看到了虞连翘。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没动。

让李想发怔的,并不是虞连翘,而是另一个男人。

这个人,李想只见过一次,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要忘记他的样子,很难。

第27章

会碰见厉家明,虞连翘也是感觉意外之极。

那时,她正蹲在地上,帮人找一本书。一仰头,就看见他的侧脸。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蹲的时间太长,眼睛看花了。心里也想着,最好不是,要真是他,那见了也挺尴尬的。

但果然是他。

“家明?”她叫得很轻,他大概没听见。虞连翘碰了碰他的手臂,他转过来。

“嗨,家明。”她没跟着别人叫他james,起先她称呼他厉先生,后来熟了,她就叫他的中文名字。

他看到她,显然也很惊讶,张着嘴“哇哦哇哦”地叫了两声,“你、你从哪里跑出来的?”

虞连翘低下头,赧然地笑了笑,“对不起啊,那时候我……我也不知道……”

厉家明接过话头,“你还真欠我一个解释。我到现在还想着,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把你给吓跑了,明明没有啊。嘿,你不怕告诉我,我怎么把你吓跑的?”

虞连翘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当然没有。你一直对我很好,把我当朋友。”

厉家明说:“可你没把我当朋友啊。而且我这个老板没炒你,你倒先把我给炒了。”

他原本是她的雇主,或说学生,因为她教他普通话。

那是大一下学期开学时,系里的辅导员介绍给她的兼职。她需要钱,对这样的机会自然求之不得。

厉家明住在世贸饭店,每次他都约她在大厅的咖啡吧里见面。第一天,他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名字,推给她看。

“家明?‘家明与玫瑰’的家明?”

“什么?”他完全不明白。

虞连翘说:“亦舒你不知道?是你们香港的呀。”他还是不明白,她只好用英语夹夹缠缠地解释给他听——香港有个作家叫亦舒,亦舒的男主角总是叫家明。

“哦,哦。”他点头,总算知道了意思。厉家明说他祖父是从香港出来的,妈妈也算是香港人,不过早都移民美国了。他在美国出生,会说一点点的粤语,但中文实在不灵光,普通话就更不用提了。

为了教他,虞连翘颇费了一番心思。不过很值得,因为报酬比一般的家教高得多,并且结算及时。每次结束,厉家明都会给她一个酒店印的白信封。他总是事先准备好,并不当着她的面装钱进去。因为这种种尊重人的地方,虞连翘和他相处得还算好。

只是虞连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的不开心。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年轻,又有钱,为什么脸上总是垮垮地,一副落魄的样子。

虞连翘虽然好奇,但一直没有探听他的私事。有一次,厉家明被她纠正发音,纠正得失了耐性,小小地发了顿脾气。等静下来时,虞连翘就问他干嘛不找个翻译助理,多省事。

厉家明却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上多少年呢。”

虞连翘随口问:“你这么不情不愿的,为什么要来这儿?”

“被流放来的,没办法,谁叫我做错了事。”流放这个词,厉家明说的是英文,虞连翘没听懂。

他嘴角挂着一抹苦笑,写给她看。写完后,他正经而简单地向她介绍了家里的生意,他们家族里有一部分生意是做服装厂牌代理,最近来大陆开自己的服装公司,而他到霖州是要来弄一个制鞋工厂。

自从这次谈开后,厉家明倒是常常和她聊天。可能因为她是完全不相干的人,所以他可以放心地毫无顾忌地说给她听。

她终于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事。害人的爱情,他爱上了自家小叔的新妻子,事情闹得太大,太难堪,于是被父母遣送到了中国。

因为是别人的心底隐秘,所以虞连翘并没有说给李想知道。那时候,她只是自己在想,这算什么错,什么叫爱错了人呢?你可以爱,难道我就不可以爱?

厉家明把脸挪到她面前,“小朋友,好啦,别再低着头装罪过了。后来我打不通你的电话,不也没去找你?你教我的呀,君子之交淡如水。”

“你还记得?”虞连翘仰脸一笑。她正想问他什么,外面蔡圆圆已经叫起来,“小虞,你找半天,找到了没?”

虞连翘对厉家明说:“你等我一下。”她拿着书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她又回到他跟前。

厉家明看看她,问:“你在这里打工?”

“对,你呢?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不过年吗?”虞连翘道。

“过的,不过没有圣诞节大、隆重。”他没解释为什么大春节里,他会一个人出现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小城市。

厉家明手指一边在书册脊骨上划着,一边问她:“你这有没有写勃拉姆斯的书?memoir,或者别的什么都行。”

“memoir?你要他的传记?”虞连翘问。

“嗯。我刚刚在车上听到他的故事,挺有趣……挺特别的。”厉家明应道。

“什么故事?”艺术架上有不少古典乐评,还有贝贝特出的一系列电影导演传记,虞连翘上上下下地帮他找。

厉家明退到边上,缓缓开口向她道:“那个dj说,勃拉姆斯喜欢上一个比他大了十四岁的女人,这女人是舒曼的妻子。也就是说,她是他的师母……可是他就是很喜欢她。后来舒曼死了,他也就离开了,然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虞连翘停下手,问道:“他后来和别人结婚了?”

“没。收音里说他终生未婚。”

“那他后来爱上过别的女人吗?”

“不知道。dj没说这个,只说勃拉姆斯没赶上她的葬礼,还说他从没向她表白过。大概是这样吧。”厉家明说完,停了停,问她:“你觉不觉得,这样的人很傻?”

“挺傻,我是说你挺傻的。浪漫的爱情太少见,只要有那么点,人们就把它夸张开了到处讲。”虞连翘把头靠在书架上,“如果他真的爱她,又不想让她困扰,他就会把全部的心意都吞到自己肚子里。别的人,包括她,谁也不会知道……哪里还会有你说的这些故事。”

“ok,算你讲得对。”厉家明不甘心,又添了一句道:“你这人真不浪漫。”

虞连翘无所谓地笑笑,摊手说:“你要的没有呢。不过……还有一本勃拉姆斯,你要不要看看?”她一弯身,从年前整理出的那堆退书里,扒拉出一本页脚稍稍有点卷边的册子,淡蓝色的封面。

“《你喜欢勃拉姆斯吗?》”厉家明指着书名问,“这是什么?”

“小说,法国小说。”虞连翘翻开扉页,给他看作者照片和介绍。她赞叹道:“这可是风华绝代的美女!”

厉家明嗯嗯地点头,“有点意思。”

“她的爱判处她终身孤寂。”虞连翘念页底印着的宣传语。

厉家明感叹:“就她还孤寂?两任总统都是她的入幕之宾,那么多艳遇,还敢说孤寂!”

“入幕之宾?”虞连翘笑出声,“你现在真是厉害了,话说得溜,连这么高级的词都会用。”

李想身体贴着书架,他看到的就是这一段。她弯腰把书递给那个男人。他听见她笑,轻松地与那人说笑。她用俏皮的笑,成功地推销了原本卖不出去的书。

他们出来,在收银台结账。

李想背过身,额头顶在书架的横梁上。他听见他们道别,他的眼角余光还能看见,她对车里的那人挥手,微笑目送。

真讽刺!从昨晚到今早的全部担心焦虑,都化成了扎向他的尖针利刺。他想,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窝囊,更愚蠢了。

一秒钟有多长?太长了!他只想马上在离开。

李想猛一转身,却不料,他的肩险些撞到她的头。

店里街外,人声嘈嘈,他们之间却悄无声息。

刚刚,她是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背后。现在,她静静地与他面对着面。

第28章

李想嘴唇抿得紧紧,目光冰冷。

虞连翘想对他笑一下,但那冰冷的射线,似已将她洞穿。她只能呼吸,长长地数着一口两口。

“你来了多久了?”她问,细细轻轻的声音,她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李想却置若罔闻,视线从她的脸渐渐移到她一起一伏的胸口。他不想再看到她,可是脚却钉在地上,一点也挪不动;他想狠狠地冲她吼上两声,嘴却依旧紧闭;他本来有问题要问她的,可忽然间,全忘了。这时候该问她什么?他大概是气傻了,或者一到她面前,他就变傻了。向来如此。

李想沉默不语,可是有顾客插‘进来:“麻烦让一让!”

他背后是文史类的大架子,虞连翘拉他的衣袖一齐往边上退。李想垂眼往她手上瞥来,如蛇吐信,她紧忙缩开。

近中午的时间,店里的人不见散,反而愈来愈多。他们这样杵着,总是挡到人,虞连翘咬了咬唇道:“我们到外面去吧。”

她转头跟蔡圆圆交待一句,便走出去了。雨是昨夜停的,但天还未转晴,冷风飕飕,她站在门外等着。李想出来,她也不说什么,只低头带路,和他往江岸边的青春广场走去。

在李想的印象里,这广场从未像今天这样空旷过,空到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平日啾啾叫个不休的鸟儿,都不见一只。

他皱着眉道:“奇怪,人都到哪儿去了?”

虞连翘说:“大冬天的,本来就没人来啊。”

“现在不放风筝了?以前每次路过,都看见好些人站这拿着个线轴子,扯呀扯的。”李想心里恍惚,怎么什么都变了。

虞连翘微笑道:“那是春天的事,夏天里还好多人在这儿乘凉呢。”

她原本已经严阵以待,却没想到与他对上的竟是这样一些话,最最无关紧要的话。

虞连翘伸手在木长椅上摸了摸,被雨淋湿的椅面,已经被风吹干,她占了一端坐下。李想往中央随意一坐,两人中间隔了既不远也不近的一尺距离。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李想问。

“有半年了吧。”虞连翘回答。

“哦。”他在心里想,原来才半年而已,还以为过了半个世纪。

“九个月。”虞连翘想了想说。有时候她觉得时间真慢,熬啊熬,才过去那么一丁点,有时候一回神又觉得真快,已经九个月了。

他淡淡地说:“你家拆了。”他没说,我昨天去你家了。他不想在她面前曝露出那些牵挂。

“对啊。”她说。她没问,你去过啦,什么时候去的。如同旧屋倾颓,该清理的就清理,该掩埋的就掩埋。

“那你现在住哪儿?”他问。

虞连翘微笑,却没有回答。

李想似是恍悟,笑道:“也是,现在自然有人照顾,还用我问!”

虞连翘低头,手掌摊开,风一吹,头顶香樟叶上的水珠滚下来,恰好落在掌心。一点点潮,像枕头上隔夜的眼泪。

“你在书店卖书,做店员?”隔了一会儿,他又问。

“是。”她应道。

李想伸手拽了一片叶子下来,边玩边问:“他同意你做这个?没说什么?”

“……书店里,其实挺好玩的。”虞连翘视线垂落,看着那片叶子在他手指间翻滚。

“是了,你说过的,你喜欢靠自己,不靠别人。”李想转头看她。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很怕见到我?”

“可能吧。”虞连翘把手揣进衣兜,顿了顿,又补道,“是有一点。”

交锋以来,她一直是那样不动声色,心似海深。现在,李想觉得自己终于占了上风,“你怕什么?”还没等她开口,他已经接道:“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心虚内疚?”

好像当头一棒打下来,虞连翘懵了一下。的确,她心里对他一直有很深的歉疚感。为什么怕见到他,不是因为心虚,而是自惭形秽。于是,她笑了一笑说:“是这样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笑成这样,”李想偏过头,“难看死了。”

她闻言,便将那点可怜的笑意收了起来。不笑,脸上便是木愣愣的。彻底冷场了,虞连翘心想,

她应该问问他最近怎样,他的现在,她想象不出。

“新加坡好不好?”虞连翘脑中历数所有与新加坡有关的事,小时候看的几出电视剧,现在已经忘记了名字;中学课本里教过的亚洲四小龙,还有狮城大学生辩论赛。自己知道的好像只有这么多了,而这正是他在的地方。

“还行吧。”李想说。过了许久,才又道:“也没什么,挺小的地方。”

九个月的时间,在另一个国家,另一种环境,总有些新奇的事吧。但现在他一回想,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整日只在教学楼,图书馆,饭堂,宿舍里来回,建筑系不比别的专业,南洋理工也不容易混。他积郁在心,过得就更是闷了。

不知道又是哪家饭店放爆竹,远远地传过来。风吹起,头顶的树叶也娑娑作响。他们之间却有奇异的寂静。

虞连翘很想再找点话出来,填一填这寂静。从前,他们在一起时,起话头的都是他,心情不好,他说笑话逗她,就连吵架,也是他先发话,吵完和好,当然是他来哄她。

她永远是接招的那一个,出不了招。

虞连翘讷讷地想着,在想得有些乱了阵脚时,手机忽然在口袋里兹兹地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蔡圆圆打来的,刚要接,她那边已经挂掉。手机屏上显示有短信,虞连翘这才知道,原来蔡圆圆给她连发了两通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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