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君问道,随即便道:“是了,那些买官的人,是罢的罢,撤的撤,但章厦……”我闷闷点头:“证据确凿,尤其是这许多人证,何故章厦仍任原职?莫说撤职查办,竟连降职贬官的处置也没有呢?”马文君道:“官家命章厦以本职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虽未有贬官降职,可是人人都知道,这已经是等同左迁了nad2(江州远在姑苏,距皇城数百里之遥,从此朝堂之上,可谓是没有这个人了。”太平兴国宫始建于唐玄宗年间,但其时规模不大,名为通玄府。我朝太宗皇帝太平兴国年间,太宗皇帝再将其敕封为“太平兴国观”,是一所规模宏大的道观,我朝历代皇上都曾派遣官员管理宫观。“朝堂之上没有此人便又如何?”我反问道:“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章厦,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非但身份职位不衬,更要紧的是,如此处罚,与章厦其人所犯的罪,实在不足相当。更一步说,就算章厦与章厦以下的那些人,都受到了惩戒,那么章厦以上的那些人呢?”“章厦以上的人?”马文君奇道。我道:“买官卖官,是何等大事。买官的有的是京官,有的是外官,且牵扯到许多不同的部门,岂能是章厦一个人所为?官员的分派,吏部皆需经手,为何不见官家继续追查这些官员呢?”马文君向我看了片刻,方才缓缓道:“谢妹妹,你性情这般正直,有时却并非好事。”我心中微微一凛,也已经自觉方才说的话有些过于激愤,忙和缓了神色道:“小妹家中遭遇变故,使得我不由得对朝中的这些赏罚升降之事格外在意。其实希望赏罚分明,世道公平,也是人情之常。更要紧的是,我也担心章厦仍保留原职,会不会对宋朴有何不利。”“你放心吧,章厦如今自身难保,恐怕是没有功夫再去对付宋朴了。”马文君一笑说道,但随即低声问道:“谢妹妹,听你的话,莫非你对令尊当年的案子,心存疑虑吗?莫非令尊也是,赏不当功,刑不当罪吗?”心中不由得生出怨艾,我低低道:“我只是相信爹爹的为人,知道他是正直之士,绝不会说出什么无道的言论。不过当年的案子,爹爹也没有详细告诉我。”马文君劝慰片刻,便也不再追问此事。章厦果然不服对他的发落,上书喊冤,皇上只是不予理会。林先生传信于我:章厦未赴江州之前,不得上朝,避居京郊。所上奏疏,皆是由一个官员传递,而这个官员,却是林先生相交的大臣。林先生问我,是否需将章厦的奏疏扣下。私下扣下奏疏,风险倒是几乎没有的,但效果,也几乎是没有的。章厦还是原职,到我朝最大的宫观赴任。“姑娘是狗有更好的办法,能彻底拉下章厦?”林先生问道。“奏疏不需扣下,但可以改动一些内容。”我如此回信。果然两日之后,皇上便收到了章厦的奏疏。章厦喊冤,矢口否认所有买官卖官的事情,只说是被诬陷,希望皇上能够明察。林先生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我告诉他,只管等结果便是nad3(结果是皇上在章厦赴任之前改变主意,夺去章厦官职。收到林先生的消息,我终于松了口气。章厦的案子,本就是皇上在查探,不过一直是暗中查探,章厦的上疏却口口声声说冤枉,否认罪证,且始终没有悔改的言语,想必官家不会再宽纵。一个月后,宋朴被升为端明殿学士,兼签书枢密院事,即章厦的原职。不过这是后话。眼下,却有一件更加令我震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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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节 不愿轻易辜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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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宋朴被升为端明殿学士,兼签书枢密院事,即章厦的原职。不过这是后话。眼下,却有一件更加令我震惊的事情。来到景芳斋找我的,是孟沁祥。我近来为了冯才人与宋朴的事,一直颇为忙碌,又得知二郡王与三郡王已经同往虔州,料想大郡王已经无碍,所以未曾再顾及此事。孟沁祥的神情很是忧急,说道:“大郡王夫人临产在即,虔州传来的消息却是……”“什么消息?”我亦不由得着急。想不到虔州内乱厉害至此,那么三郡王呢?还有,二郡王呢……“大郡王带兵陷入了虔州腹地,粮草无法供给,眼看已经……支持不了几日了。”孟沁祥道:“可是消息飞鸽传书,中途几站倒换,也已经来了两日了。夫人闻言急痛攻心……”“大郡王的夫人不是已经进宫入住了吗?”我问道。“住在徐惠妃那里。我带着小县君去探视夫人,方才从夫人那里知道这些事。”“那也就是说,这些事情,徐惠妃也都知道了?”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又问道:“你说大郡王陷在虔州腹地,那么另两位郡王呢?”“他们设法极力援助,但虔州的乱贼以百姓为要挟,也不敢强攻。”孟沁祥道。二郡王与三郡王皆是不凡之才,大郡王又久在边境,多历战事。他们三人已经一同在虔州约有十日之久,明日就是中秋,叛乱还未平复,莫非……孟沁祥本是极聪明的人,自然早已经想到了这一层。见我沉吟不语,与我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色。只是连日我并未从马文君那里听到二郡王在虔州的消息,也并未从林先生那里听到三郡王的情况。看来接下来,我有必要向他二人打探一下,三位郡王的情形如何。眼下,只有先安抚孟沁祥的情绪:“既然有徐惠妃在,大郡王的夫人定然是无碍的。至于大郡王,他到虔州的时候,官家有意不让徐惠妃知道。现下徐惠妃随着太后娘娘回宫,必然也知道了。当时官家是怕徐惠妃求情阻拦,但现在虽然已经无法阻拦,徐惠妃必然会向官家问及大郡王的情形,还是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若是虔州有重大隐患,官家不会让三个郡王都去的。想必孟姐姐你也知道,这三个郡王,向来是风评中官家最为器重的。”孟沁祥缓缓点头:“你说的道理,我自然也知道。只是以这些话,再难劝解大郡王夫人了。夫人几次三番想要去面见圣上,求官家让大郡王的部将前去支援,若非徐惠妃沉着……”“大郡王的部将?”我不解道。大郡王常年在西南,这次回宫却是奉了皇上的急招,独自回宫的,他的部将自然还在边境。“据夫人言道,以往大郡王一半时间在京城,一半时间在边境,他手下的部将也随他回京或者到边境而轮换,如今京城的这几个人,便是刚好这段时间就在京城的nad1(”孟沁祥解释道。对于朝政、军政的问题,孟沁祥显然远不如马文君那般通晓,虽然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家中上到曾祖,下到父兄,以及叔伯,都是在朝为官之人,但想必她自幼所学,只是闺门之事,所以说起这些,很是生疏。“这就是了。”我点头道:“孟姐姐,其实我不必赘言,你也一定知道,此事并非你该插手的。但我看你这情形,却是定要管了。”孟沁祥微微摇头:“道理我何尝不知。我不过是顺应旨意进宫,父母的期望,不过是我既能享得宫中荣华,又能光耀孟氏门楣,除此之外,只盼我能平安度日罢了。成为讲筵阁女官,当然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孟沁祥不由得微微停顿,而我也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依孟沁祥这般家世背景,人品才貌,此次进宫众人之中,她本是第一流的人选,成为后妃,原在预期之中。“不过身为女官,家中也以我为骄傲。”孟沁祥接着道:“开始几个月,小县君几乎没有进过讲筵阁,我每日虽过得安逸,心中却不免有些慌乱失望,心想这宫中生活长日漫漫,难道我就要以此虚无生活了此一生吗?只是深深闺阁中多年修养,这般生活,我自然也能平稳度过。但是小县君进了宫,与我谈话,与我笑闹。“说起来我只是小县君的陪读,但两人却是师徒相称。大郡王遇到了事情,夫人也无暇顾及小县君,我第一次遇见有一个稚弱的孩子,那样满怀期盼地看着我。她不认识一个字的时候,我会教给她,她不会下一步棋的时候,我也能教给她。所以她遇到了困难,自然而然便找到了我。“只是我长这么大,从来不曾在这些事情上留心过。我进宫前,爹爹原安排有相熟的宫人,可以传递我在宫中的消息。于是我设法托人送信回家,请问爹爹该怎么办。爹爹的回答其实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也是我这么多年来,奉行遵守。视为理所当然的道理,可是这一次,我却觉得爹爹的想法那么难以理解。“其实不是爹爹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只是我的想法变了。可是谢妹妹,你说,我可以不管不顾吗?”我静静地听孟沁祥讲述这一段时间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与一个小小孩童有了情感,不愿轻易辜负罢了。说来很简单,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感同身受。我缓缓道:“孟姐姐,你容我想想办法,再帮你打探打探。但我想徐惠妃陪伴官家最久,定能明白官家的不少心思,她若有什么意见,你还要多多劝大郡王夫人听从才是。”孟沁祥凝视着我,片刻方道:“上次无意间遇到妹妹你,竟得到了些大郡王的消息,所以我这次无奈之下,才又到这里来找你nad2(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打听到的消息,但是苏芳,你要记得,就算你不能帮上忙,你能听我倾诉一番,我也已经十分感激。千万不要……”我不待孟沁祥说完,便点了点头,向她道一声放心。接下来我便开始联络马文君与林先生,收到的消息却是一致,他们都并不知道大郡王被困在虔州腹地的事情。令我有些在意的是,马文君收到的关于二郡王的消息中,只有二郡王的行踪,而同样的情形,林先生收到的三郡王的消息中,也只有三郡王的行踪。二郡王的位置似乎在虔州之北,而三郡王则是在虔州之西。也就是说,他们虽同在虔州,却是分进合击,从不同的方向突破,并不在一起的。所以互相之间,不通消息。这究竟是战局所迫,还是,人为呢?我急忙与林先生通信,将整个情形告诉了他。但我心中的疑点,却并未言明,我想知道,林先生有怎样的想法,并不想用我的观点影响他的看法。“大郡王孤立无援的消息,是如何传到的?”果然,林先生与我,疑问不谋而合。“飞鸽传书,应是几站飞鸽接力。”“我所接到的三郡王的消息,并未提及大郡王已经处于危境。据马御侍的反应,二郡王应也未提及大郡王有何危难。”“何以三个郡王久战不下?”我问道。“虔州百姓为反逆所胁迫,据三郡王所言,他领兵与反逆全力斡旋,商谈拖延,只不愿多伤无辜人命,另想调查虔州动乱的内因。”林先生回道。得知这些,我心中不由得一凛。既然反逆之人胁迫无辜百姓为人质,那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二郡王想必亦是想要拖延时间,以计取胜,不愿多伤百姓,所以平叛一个州的内乱,用了这么久时间。那么真实的情形,便并非是虔州情势有多么危急,反叛的兵力多么强盛,以至于三个郡王同在,已然久战不下。那也就是说,关于大郡王被困的消息……“能否确认大郡王的消息?”我传书林先生。“消息来回,最快需得三日,且需途中一无阻碍。”“三日……”我沉吟道。只要可以确定,大郡王并非是被困虔州腹地,那么便可以确定,大郡王夫人这边收到的消息有假。只是,即便将来得到三郡王那边的确切消息,证实大郡王并未遇到危险,我又如何取信于大郡王夫人呢?而若是证实大郡王的确出于危险之中,我是否要如是告诉孟沁祥呢?心中委决难下,但毕竟觉得此事存在疑不管问到的结果如何,还是要先查证。而至于事情的真相,也需要得到消息之后再做推想。我心中虽然有着种种疑惑,但中秋节的到来,毕竟还是让宫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一片兴致勃勃。太后言道,今年中秋只觉得精神倦怠,不愿大宴,宴请亲贵的事情,一并交由帝后来nad3(慈宁宫中只随意庆贺便是了。三位郡王远在虔州,慈宁宫的中秋节,自然是由永宁郡王和咸安郡王前来陪伴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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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节 温默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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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言道,今年中秋只觉得精神倦怠,不愿大宴,宴请亲贵的事情,一并交由帝后来。慈宁宫中只随意庆贺便是了。三位郡王远在虔州,慈宁宫的中秋节,自然是由永宁郡王和咸安郡王前来陪伴太后了。夏晴岚的脚上似乎已经痊愈了,太后虽不设宴,但慈宁宫中免不得要进行一番点缀装扮,十四日刚到黄昏时分,她便带着宫人照管灯烛,甚是勤谨。偶遇于娘子,说着是宫中惯例,此次中秋节慈宁宫虽不欲办得隆重,也要提前一日准备好。若是隆重的宫中大宴,是要提前几日便将灯烛准备好的。本来这种日子本不需要我前去侍奉,但今日是十五,照例是太后每月的斋日,所以中秋节一大早,我便到了福慧楼。书房里面静室里的香是要太后亲自燃上的,但外室的香,我却是每日都要燃上一些的。算来端午大宴至此,我还是第一次重新得以这般与太后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太后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素淡暗沉的衣着打扮,说话的语气神态也一如从前,不,似乎是更加缓了一些的。礼佛之后,太后便在外室喝茶并稍微休息。端午大宴的事情,太后已经绝口不再提起,只是问我这两三个月里的饮食起居,而因为我问起,太后也很高兴地跟我弹起在凤凰山上的生活。礼佛念经的日子在常人想来必定是没有什么波澜,也没有任何新意。但太后却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比如每日里清早飞走、傍晚飞回的那群鸟儿,比如一只总住在寮房前面的松树上的松树,比如从山上可以模糊看见的、山脚下的那一片田田彩莲。太后缓缓地讲述着,我便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偶尔也会问一些问题,太后对我的所闻,大都耐心地回答,有时候却似乎觉得有趣,会忍不住微微一笑。我自然很喜欢这样的相处,平和淡然,却并不乏味,空气似乎很是宁静,但宁静之中流动的,却是一种温默的情感。如此情形之下,似乎已经没有了太后这种尊贵的身份,有的只是一个性情恬淡温和的长辈。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在宫外,与尊长说话,并不能直视,但也不能让目光游离,那样亦会显得不尊重。但此时我与太后如此近地相对,又是说的这些家常话,若是一直垂着眼帘,倒反而显得无礼了。我看着太后,从太后的眼神表情中,感受道她说话时候心情的变化,但同时也不由自主地,看到了太后眼角唇边的皱纹,看到了太后两道修长的眉,以及即便周围的肌肤衰老下垂,却依然不掩其大的双眼。我一直觉得,太后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极美的美人。这一点,从太后今日日渐衰颓的面容上,还可以看到。而此时,看着太后时时露出的温和微笑,我却不由得想到了廖先生不几日前刚跟我说过的话nad1(“太后娘娘在金国一十五年,当俘虏的一十五年,太后以一介女流之身,硬是挺了过来,反而是先皇,早在绍兴五年便因病而故。先皇一定一直到亡故,都在想着回到大宋,他没有等到,但太后等到了,完成了他的遗愿。对太后,除了坚忍,我想不到第二个词。”“从金国一路扶灵到大宋,一共走了三个月。这么久的时间,太后都撑了过来,终于回到了临安。我亲眼见过临安皇城外,官家迎接到太后的情境,如今犹在眼前。太后鬓角只是微白,面容甚是端庄,虽然一路风尘,十五年辛苦,却没有太多的印记刻在太后脸上。”“奇怪的是,反而是回到宫中的这十年间,太后却是明显苍老了许多。唉,太后多年诵经念佛,戒口茹素,万事不惊,宫中又是这般祥和宁定,又有几个郡王环绕膝下,太后却终究是……是越来越……”十年前,刚从金国扶着徽宗皇帝灵柩回京的太后,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我可以凭借想象的,虽然只有廖先生的寥寥数语,但面容端庄、脸上没有时间印记这些话,却也不难还原出太后当年的风貌。而还原出的那种风貌,与眼前的人相比而言,的确是有着不小的差距。更加让这种差距变得明显的,是太后说话时候那种缓慢着力的样子,以及,她从来都不忌讳去说的那一句,我年纪老了。于娘子轻轻敲门,待我开门后,方才捧着茶壶走了进来,给太后斟上刚烹好的热茶。太后微笑道:“进来便进来吧,还敲什么门。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呢。怎么你好端端地,跟苏芳客气什么?”“不是跟苏芳客气,婢子倒是怕扰了娘娘您跟苏芳说话的兴致。”于娘子亦跟着微笑,“婢子想着娘娘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也该口渴了。又怕屋里的茶水凉了,所以才煮了热茶进来的。”“也是刚烧了没多久的茶,哪里就凉了。”太后微笑道。看着太后徐徐端起茶碗饮了两口,于娘子又笑道:“方才官家与吴圣人他们刚刚来过,因为娘娘还在念经,他们托婢子想娘娘行礼。”于娘子说罢便拜了下去。“罢了。说过他们不必来的,到底又来了。”太后似乎并不是特别欢喜。于娘子行罢礼起身道:“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就算娘娘想清静些,毕竟日子在这里呢。”“还有谁跟着一起来的?”太后又问道。“徐娘子,潘娘子,还有几位才人,几个御侍都跟着来了,今年新进宫的林御侍,朱御侍,还有两位大小刘御侍。。”于娘子略略敛了微笑,道:“只是……官家下令在云思楼闭门思过的冯才人没有到。”“嗯,含熏那孩子我看还好,就是性格儿太寡淡了。平日里循规蹈矩,没有错过一点,话也不多说半句,忽然生出事来,倒让人不解nad2(”太后道。于娘子很适时机地敛了笑容,轻声道:“娘娘说得是,依婢子想,正是这冯娘子平素不善与人打交道,心里偶然有了什么事,也总不说出来,亦没有人可以说,所以遇事难免有一点半点行错。”太后点了点头,又道:“那两个姓刘的御侍,你见过了?”“婢子见过几次。”“你看她们怎么样?”“两个御侍相貌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姐姐刘琳月,更是貌美。”于娘子道。太后沉默不语,片刻方才缓缓道:“选进宫的女子,又有哪一个是相貌不美的?但后宫女子,总以贤德为上。这两个女子本是在皇后与徐惠妃身边服侍,原说过一段时间看看,怎么皇上便选到身边了。”太后的缓慢而平淡,并没有疑问的意思。但我听在耳中,却是心头不由得一震。当日进宫,皇后与徐惠妃分别将大小刘娘子选在身边服侍,听太后今日的话,竟也是……预定好的了!我跟着自然也想到,当日我进宫,之所以被皇后选定到慈宁宫太后身边,也是因为皇后担心我的出身,不希望我接触到皇上。本以为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却没有想到,早在那天以前,一切都早已经暗暗进行了。那么,同样跟我一起到了慈宁宫的人们呢?夏晴岚呢?顾曼楚呢?还有到了讲筵阁、当了小殿直的孟沁祥呢?是不是这些人的去向,也都有着某种我并不知道的原因?见太后不语,于娘子的脸上又带上了微笑:“娘娘回宫还没有潘娘子吧?脸颊好像也丰腴了些,气色也更加好了呢。”太后果然也跟着露出欢喜之色:“回头将我这里收着的那对翡翠镯子赏了给她,让她安心在如意阁养胎,平时就不要到慈宁宫问安了。”于娘子答应了,随即又微微一笑:“那对镯子是娘娘的珍藏,翠色通透,娘娘对这未出世的小皇子可疼爱的很呐。”太后微笑之下,却带着些隐忧:“只盼这个孩子……”一语未了,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不言而言的话,于娘子明白,我自然也是明白的。“娘娘今日兴致甚好,婢子原不该多嘴的,只是娘娘出来这么久了,又念了那么久的经,自然是费神的。此刻时间也不早了,各处的中秋礼早已经送到了,接下来想必四郡王和五郡王就要来了,娘娘还是……”于娘子温声道。太后轻轻“哦”了一声,像是忽然察觉了什么一样,有一瞬间恍然的样子,但这神色很快被掩下,随即而来的,则是疲惫的神色与沉重缓慢的话语:“是了,已经出来好长一段时间了,我也觉得倦了。唉……”我自然不敢挽留,便送太后离开福慧楼。太后提起了皇上命我抄了给她的经书,说那样的字大大的看起来十分方便,于是我便随着太后多走了一程,听太后将眼下相看的书先告诉我nad3(因为茶具还没有收拾,我又返身走了回去。谁知刚刚走到福慧楼前,便看到了一个超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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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节 每逢佳节倍思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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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微微一怔:“娘娘走了吗?”身姿挺拔,略显清癯,却不掩其出尘之态,正是四郡王永宁郡王。我心中也是一怔,立时恍然,看来四郡王到正殿时听说娘娘不在,又到了福慧楼,却还是错过了。忙行了礼道:“四郡王是刚从正殿过来吗?娘娘刚从福慧楼回去,这会儿已经到正殿了吧。”四郡王点了点头,略略一笑,便欲转身离去。“四郡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不由得脱口喊道。方才送太后回正殿的时候,于娘子见太后兴致不高,特特提起了两位郡王。又说起太后在凤凰山上的这段时间,几位郡王都很是关心太后在山上的情况,黄同宣公公每每从山上下来,几位郡王都会派人询问太后的身体。太后微微点头,慢慢道:“伯璘本就少在宫中,过节也总是遇不到一起,也就罢了。可惜伯玖不在宫中,伯琮也不在,唉……”单从这句话,便可以看出,太后最喜欢的自然是二郡王,其次是三郡王与大郡王,不过看起来,大郡王因为少在共宫中,太后对他的喜欢程度又略比三郡王少了些。“虽然大郡王、二郡王与三郡王今年不能陪娘娘过节,但四郡王与五郡王还在宫中,娘娘一会儿就可以见到了。”我自然知道,于娘子于此时提起“四郡王”,未必是一件讨好的事情,也未必能让太后开心,但两个人的对话赶到了这里,也只有这样说才最自然。果然,太后脸上微微闪过些不愉之色,只是当此情形,太后也不便说什么,这神情也只一闪而过。那天我曾亲耳听永宁郡王说起过,冷香阁中被常年关着的,便是他进宫后的养母曹美人。只是我不知道,那曹美人曾犯了怎样的大错,以至于太后对她这般不喜,甚至因此牵累到了她抚养照顾过的郡王。明显,皇上的言语之中,对曹美人尚是有怀念之意的。我虽知道,却亦不敢多言,却也不便就此告辞,只是跟着太后依依而行,还是太后想了起来,命我不必送了。依礼目送太后与于娘子走过一段,我方才转身而行,却隐约听到太后低沉的声音:“我要回去歇着,他们来了且让他们自便吧,等晚上的时候再见也不迟……”此刻我想到这里,知道四郡王便是到了正殿,也必见不到太后,而见不到太后的原因,四郡王也必然可以想到,接着难免也会想到冷香阁中之人,团圆佳节,突然多增感伤。所以我竟不由得脱口喊了一声“四郡王”。其实进宫前,我对四郡王的了解加起来,也并不多,仅限于他的年龄,大致性情等,以及官家对他的喜爱程度并没有对其他几位郡王高这一些而已,进宫后与四郡王几面之缘,却对他的认识多了不少nad1(首先四郡王本身而有的那种气质,斯文守礼又略带冷清,腹有诗书而超逸脱俗,自然让我心生敬慕之意。其次便是四郡王其养母的这一番遭遇,亦让我因为蕙儿的介入而有了更深刻的同情。而端午大宴、太后面前,四郡王直截了当地帮了我,更让我心中感激。还有一点,便是墨鸰一次次对四郡王的无礼冒犯,亦让我觉得歉疚而无奈。虽然并没有多少接触,但我却很愿意帮四郡王些什么。哪怕只是一言提醒。四郡王回过身,意示询问。“娘娘此刻……”话到嘴边,我却有些犹豫。就算知道娘娘此刻不会见他,四郡王便可以不去吗?太后见与不见,是太后的决定,但四郡王若是此刻不到正殿,却又是他礼数欠缺了。“娘娘此刻怎样?”四郡王问道。我略略一怔,道:“娘娘诵过经之后便说有些倦了,不知这会儿回去是否要休息……”娘娘不接见四郡王,绝非是因为倦怠,若是换了二郡王,想必娘娘即便是倦怠,也会笑颜相见的。之所以说倦怠,不过是希望四郡王一会儿见不到太后,心中不会那般难过。但想四郡王是何等人,又如何会不明白太后对他的态度呢。“既是如此,我还是到正殿去见过娘娘。”我心中卦在左思右想,四郡王微微一笑,便告辞转身离去。四郡王的神色,似有些不自然,而与此同时,我也听见背后传来了轻细的脚步声。先是诧异,随即恍然,待回过头一看,果然是墨鸰走了来。“墨鸰!”见到墨鸰走来,想到四郡王就在这里,我便不由得头疼,只想着怎么阻止墨鸰不要冲动,甚至忘了问墨鸰来干什么。“姑娘。”墨鸰虽叫着我,却不忘直直地瞪着四郡王离去的背影。“墨鸰,你有什么事来找我?”回过神来,我便忙开口问道,只想着快些分散了墨鸰的注意,一面倒也有些暗暗庆幸,四郡王这次见机很快。墨鸰好容易将瞪着四郡王的目光收了回来,视线对上我,便很快转为恭顺。这一点证明墨鸰对我是真的很好并且真的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但也证明墨鸰也的确倔強得可以。“我不是来找姑娘你的,我是……”“哦……”我立时恍然,摇头道:“你是刚才发现了四郡王,所以赶来了吗?啊,是了,我让你去放字条的地方,是不是四郡王从那边经过了?”“是。”我让墨鸰去将我传给林先生的消息放在我们联络的地方,想必墨鸰看到了四郡王的身影,所以就跟了过来。“你是在放消息之前,见到四郡王的吧?”我又问道。墨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眼中却带着些疑问的神色。“若不是放纸条之前见到了四郡王,而你又要避开人将字条放好耽误了一会儿,恐怕四郡王不等走到福慧楼这边,便被你截住了吧。”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nad2(墨鸰倒也供认不讳,直接答应了个是。似是见我神色不对,又有些小心地说道:“我不会……不会动手。”我不由得笑了出来,墨鸰发窘的样子,倒也可爱。又暗自庆幸四郡王今天总算逃过一劫。林先生那边一时三刻间不见回信,但天色倒是渐渐晚了。心中悬念着昨天孟沁祥来说的事情,不见林先生回信,便动身去找马文君。马文君住在小西湖东南边的百宜阁,距离小西湖还有数十步,我便放缓了步子。小西湖边向来是宫中人们赏玩景致的好去处,今晚却不知会不会有后宫之人前来游玩,若是遇上了帝后等人反而不美。然而悄悄走近,小西湖边却甚是平静。百宜阁在西南,并不紧邻着湖边。而我从慈宁宫出发往北走到小西湖,首先到达的则是小西湖的正南方向。夕阳刚刚落下,而明月也只将将初升。夕阳的余晖卦在天空的一隅,而月亮的影子也已经渐渐露出。只是此刻天上虽然有太阳的余晖与月亮的胧光,整体的光线却是极暗,莫说不如白天,只怕还尚且不如晚上圆月当空时候。趁着这一阵天色昏暗,我便往百宜阁走去。马文君的侍女识得我,笑吟吟地说马文君到福宁殿赴宴去了。我来的时候一心只在寻思大郡王他们在虔州的情形,倒忽视了马文君也是御侍身份,今晚皇上那边有宴会,自然是要去的。告辞出来,虽只短短片刻,月亮已经从天空一侧升起了。只是时候尚早,还不到明月当空的时候。不过湖中斜斜映着一轮圆月,却也是清辉迷人。我进宫虽久,却也没有在小西湖旁细细赏玩过。看到这般景致,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小西湖的建造,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假山逼真,山水辉映,更有奇花异木围绕着山水,而湖边还有许多构建得匠心独运的亭台楼阁,点缀湖边,亦做观赏只用,所以随便从一个方向看起来,便是一副好景致。时候尚早,景芳斋里还在准备晚上过节的物品,而太后那边晚上也不需我前去,所以此刻倒是众人皆忙我独闲的光阴了。信步朝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一所小小的亭子,建在接近湖边的一处水面上。这亭子造得极其巧妙,虽是建在湖边的水面上,却依然被湖边的柳树所掩映,,并未一下子便完全呈现,半掩半映,更有意趣。缓步走近,想要看一看水中的月色。初走进亭中、看到水中月色的一霎,心中本是惊喜赞叹,但瞬息之后,却不由得转而为凄凉。想想已经三个中秋,没有同父亲、姨娘、姐妹们一起过了。而从今之后,却恐怕也是再没有机会了吧。正所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种孤独寂寞,在天上月满、人间处处团圆的时刻,感触便越发分明了。眼中微微有些酸胀,但咬一咬牙,硬生生地还是将这一股寂寞孤独的感触抑制了下去nad3(孟姐姐问我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皇上又托我去查宫中旧日后妃屡屡失子的真相,我的肩上还负着为三郡王出力的责任,而眼下最要紧的,还有景芳斋中的三个人,我若不打点起精神,她们思乡的忧愁,又有谁来劝慰?决然撇下这孤寂的美景转身,眼前一晃之下,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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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节 昨夜因何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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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然撇下这孤寂的美景转身,眼前一晃之下,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袭淡青色衣衫在清泠的月辉之下,越发显得超逸出尘。这身影便在湖边,身侧是随风摆动的柔柳枝。他的衣襟也虽风微微扬起,而静默凝立的,却是他的身躯。想起方才一番发乎情的感触,想到四郡王不知何时到了这里,不禁微微发窘,上前行了礼低声叫道:“四郡王。”四郡王点了点头,算是还礼,淡淡地道:“我也是无意间闲步到此,不意看到了谢姑娘你在这里。若有打扰,还请恕冒昧。”四郡王这般说,我自然实不敢当的,忙客套了两句。“平生忆念消磨尽,昨夜因何入梦来。”四郡王轻轻念道,“谢姑娘方才念的是这两句?”四郡王的语气淡淡的,似乎不带什么情感,但一轻声念罢,却似变成了一团薄雾,轻轻萦绕在我的心头。梦见姐姐,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是在那样慌乱的情境下分手,所以日后梦魂萦绕的,皆是火光烛天、马蹄凌乱的情景,而我被带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姐姐的身影,所以日后的那些梦境,常常也只是能感到她曾入梦,却不曾见过她的面容。、而分别的时间越久,梦境便越是令人不安。似乎每一次梦见都有着某种暗示的含义,让我吃在梦醒后无比惊恐。方才触景生情之下,便脱口念了出来。却不想,被四郡王听到了。听四郡王方才浑不着意的念诵,却似带着极深的感触,顿时让我心中更加起了感概。由此,我更明白,四郡王心中的愁思,丝毫不会比我少了。“便是白乐天那样的大诗人,也不是无情之人呢。”我淡淡地道,没有别的好说,只是想把话题从那上面岔开。四郡王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我的话,却在略略一顿之后,淡然道:“你牵念的人很好,应该很快就可以凯旋回来了。”说罢,又是微微一笑,转身而行。月辉下那一笑浅浅,有着温默的和暖之意,却也带着淡淡的冷清。我怔在那里,看着四郡王转身离去,卦没能够回过神来。我无法理会那一笑的含义,所以怔了许久,方才想到,四郡王还说过一句话。只是当时没有听懂,亦没有思索的机会,便看到了四郡王那令我难以理解的笑容。“你牵念的人很好,应该很快就可以凯旋回来了。”再次想到,仍旧清晰。大凡一个人,都是乐闻喜讯的。我还没想到四郡王说的是什么,便已经止不住有些开心。而略加琢磨,我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差一点喜极而呼。不过,终究是差一就在我兴奋地难以自已的时候,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四郡王怎么知道我姐姐快要回来了?脑中瞬间清明了许多,跟着我便注意到,四郡王所用的词,是“凯旋”nad1(不是姐姐!因为抱了期盼与欣喜,所以心中难免感到失望。但一瞬之后,我便又重新领会了这句话。那么,四郡王指的人莫非是……三郡王?心跳蓦地一紧,脸颊不有自主地便热了起来。“四郡王……”我紧跟上两步,忙唤道。心中慌乱之后,我紧接着感到的便是惊恐。四郡王怎会知道,我对三郡王的关切呢?“还有事吗?”四郡王虽不受太后宠爱,素性又偏清冷些,但好脾气在宫人们之中却是有口皆碑的。我这般叫住了他,他也并不以为意,只停步回身,轻声问道。“方才你说……”话刚出口,我却硬生生将“三郡王”三个字忍住了。这般脑中连续不断地出现某个念头又连续不断地突然刹住,让我的心情波荡之下,手心也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还好,我总算反应过来,没有说三郡王。因为我半是在想念姐姐,所以心中先入为主,便以为四郡王指的那个人便是我姐姐,待我意识到不是姐姐之后,从四郡王的话中,我分析而想到的要“凯旋”归来的人,首先半是三郡王。可是我又在忽然之间想到,这一点,也是我心中的先入为主之想。只因为我也的确牵记着三郡王的动向,所以自然而然便以为四郡王是在说他了。但依理推想,四郡王应该不知道我与三郡王的关系才对。只是既然已经叫住了四郡王,此时住口不言,似乎也有些不对。于是我便顺着方才的话道:“方才你说的,可是我的姐姐吗?可她怎会是‘凯旋’回来呢?”四郡王也有些诧异:“你姐姐?”随即恍然道:“是了,谢先生的长女,与三哥有婚约的。”皇后说过,三年前的上元灯会上,她本是有意将姐姐指给二郡王或者四郡王的,因为他们两个人都还没有家室,但是姻缘巧合,三郡王看中了姐姐,最终两人定下了婚约。四郡王未必知道皇后当年有过那样的想法,但姐姐与三郡王的婚约,他必定是知道的。“你说的人是……”四郡王恍然道:“你姐姐。”“是啊,四郡王知道她在哪里吗?”虽然明知无果,但询问出口,我还是带着些期盼。四郡王果然微微摇头:“我虽不知另姊在何处,不过我知道吴圣人和三哥都一直在派人找她。另姊想必是当年走失之后,隐姓埋名隐居在某处,所以找起来比较不易。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况且吴圣人与三郡王所派之人,必是十分精明干练,假以时日,必是可以找到的。”语气虽是淡淡的,却带着些抚慰的意思。虽不能全然令我解了忧思,却也能够让人心中感到安定。“时候不早了,四郡王该到慈宁宫陪伴娘娘过节了。”我躬身道。四郡王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道:“你呢?”我本想问一问四郡王,他方才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终究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nad2(又想到与四郡王一同回宫,多少有些不便,便道:“婢子还想在这里再耽一会儿。”四郡王也不再说什么,举步便行。看着四郡王的背影,我又忽然想到墨鸰,她虽说过不会对四郡王动手,但方才见到四郡王,还是毫不犹豫地含着怒气跟了上去,若是四郡王回到慈宁宫再与墨鸰碰上……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毕竟墨鸰对四郡王的警惕超过了我能控制的范围,今日四郡王与太后一同过节,若是再被墨鸰按在地上……我不敢再多想,举步便跟了上去。只是生怕被四郡王感觉到,所以隔得比较远∵出一段路,刚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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