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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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坏。”

“回来再见。”我又带一线希望,“老房子那边电话是否仍然旧号码?”

“你算了罢,早上四点三十分扰人清梦,”黄太太说。

回到香港那天,黄太太来接我飞机,她一贯清爽,一身白麻布西装。

我愉快地张开手,“黄太,”我说,“真高兴见到你,如果玫瑰是玫瑰,那你是水仙了。”

“你少肉麻。”

“玫瑰呢,她可在家?”

“我出来的时候她不在家——怎么样,公事进行得如何?”

“别一副老板娘口吻。”我问,“今天晚上约玫瑰出来可好?”

“家敏,今天晚上,你来我们家吃饭,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顶多叫我另谋高就而己,你们夫妻俩,一向没安好心眼。”

黄太太很沉默。她驾驶技术不好,老走之字路,但因速度不高,并不惊险。女人开车,就是这个样儿。

黄太太忽然问:“你爱玫瑰有多少?”

我反问:“你认为有多少?”

“我只知道你已经为她放弃了*。”

“不只那样。”我抬起头,“我爱她多于我自己。”自觉声音非常悲凉。

“她有否说过爱你?”黄太太小心的问。

“没有。”

“你是否会以她的快乐为重?”

我转过头瞪着黄太太,忽然暴躁起来,“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别在草丛里打来打去,玫瑰到底怎么样了?”

她把车停在我家门前,“你先回去吧,洗个澡,到我这里来,我告诉你。”

“好,我一小时后到。”我说。

我提着行李上楼,取出锁匙开了门。

约是下午三四点钟左右吧,屋内静寂一片,只有音乐声。我摇摇头,大哥这人,偶尔有时间在家,也必然要听音乐。

我放下箱子,朝书房走去,书房门并没有关拢,哀怨的梵哑铃轻微地传出来,我看到大哥坐在安乐椅中——慢着。我的血凝住了。

伏在他膝上的是谁?

我如五雷轰顶!

玫瑰,那是玫瑰!

玫瑰微微扬着脸凝视着溥家明,博家明的手按在她的肩膀,完全沉醉在他们的世界里。

我眼前渐渐一片黑,我明白了,为什么一直找不到玫瑰,为什么黄太太吞吞吐吐,我明白了,大哥与玫瑰在恋爱,就瞒着我一个人。

我转头就走,行动出乎我自己意料的镇静,我到车房找到自己的车子,“呼”的一声开出去,直驶往黄家,我将车速加到极高,冲黄灯、偷弯路。

我已经死了,现在控制我行动的不过是我的神经中枢,不是我的心,我的心已经死了。

车子驶上黄家花园的草地停下来,我奔到大门前按铃。

黄太太亲自来替我开门,她看到我的样子呆住了。

“家敏——”

我用手撑住门框,觉得晕眩,力气仿佛已在路上用尽,人像是要虚脱似的。

我闭上眼睛,轻轻说:“我都明白了。”

“家敏——”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嚎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溥家明?为什么偏偏是溥家明?”我用拳头大力捶打墙。

黄太太用力拉住我的手,“家敏!家敏!”

我号陶大哭起来,蹲在地下,用手捧着头,“为什么是溥家明?”我反反复复地叫,“为什么是溥家明?我巴不得马上死掉,我宁愿死掉。”

黄太太抱着我,“家敏,你要往好处想,这两个人都是你一生最亲爱的人,你应该为他们高兴——”

“不,——玫瑰是我的,是我先看到玫瑰,我恨他,我恨他!”

黄太太大喝一声,“溥家明是你大哥,他对你恩重如山,你胆敢说出这种话来!”

我已经死了。

我不敢再抬起头来,这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我挣扎地站起来。

“你要往哪儿去?家敏,你要往哪里去?”

“我不知道,”我疲倦地说,“我想喝点酒,好好睡一觉。”

“你在我们这里休息,我来照顾你。”

“呵是,”我点点头,“我已经不能回自己的家了。”

“你坐下来——”

“我不应打扰你们。”

“家敏,你别说这种话。”

“我要走了。”

“我不准你开车,你不能走,”她坚决地说,“我求你给我一点面子。”

我诧异地问:“你怕我去死?”

黄太太的眼睛露出恐惧。

“我早已死了,”我说。

黄太太忽然落下泪来,她哭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怎么都这样?叫我怎么办好呢。家敏,你可别吓唬我,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不能对不起我。”

我叹口气,“我要睡一觉。”

黄太太真是天下间最容忍最有母性的女子,她服侍我在客房睡下,给我喝开水。我懂得她在水中掺了安眠药。

我很快睡熟了。

醒来的时候是清晨二点。

客房的空气调节得十分清新,静寂一片。

我默默地起床,到浴间洗脸洗头洗身,刮了胡髭,走出客房。

黄太太并没有睡,她迎上来。

我说:“黄太太,累了你了。”

她凝视我,“我与振华商量过,你现在就住在这里,天天与他一起上下班,我已差人把你的衣物搬了一部分过来。”

“谢谢。”我说。

“振华先睡了,他明天要开几个会。”

我说:“我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

“跟我到厨房来。”

她让我吃三文治与啤酒。

冰凉的啤酒使我清醒,我告诉自己:溥家敏,从今以后,你是一个死人,死人没有喜怒哀乐,故此你要好好地过日子。

“家敏,你好过一点没有?”黄太太出现在我身后。

我紧紧握住黄太太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脸上。“你们待我真好。”

黄振华的声音在我们身后传来,“溥家敏,你少对我老婆甜言蜜语的,我宰了你。”他先笑了起来。

他们俩对我温言相待,我再也忍不下来,我说:“我……我心如刀割。”

黄太太说:“家敏,家敏……”

黄振华说:“爱她不一定要占有她,家敏,你应当明白。”

我的眼泪汩汩而下。

黄振华叹口气,“我要去睡了,更生,你好好开导他。”

我说:“不不,黄太太,你去休息,我一个人坐在这里。”

黄太太说:“别担心,我是天下第一个闲人,又不上班,也不理家务,这些事若果我不包揽上身,我还做些什么呢。”

我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在书房里。”她站起来走开。

我把头伏在饭桌上。

黄太太真是一个知书识礼,温文有礼、体贴入微的女子。

假如,*也会有这样的成就,我还希祈些什么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一百年后,我有没有遇见过玫瑰,又有什么分别。

最主要是现在活得高兴。

伏在桌上久了,我的脖子渐渐僵硬,但我没有移动身子。

我不能与大哥争女人,我一生欠他太多,不能成全他就罢了,我不能与他争,而且要使他相信,我对玫瑰并无诚意。

第二部 玫瑰盛放 (3)

天亮了,我终于绝望地抬起头来。黄太太是对的,我目前最好是住在这里。

稍后……稍后我或许可以回加拿大去,我有那边的护照,离开香港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我洗个脸,坐在厨房不动。

黄振华起床了,“家敏,你怎么了?你的屁股粘在了这里?”他在厨房门口张望一下。

我跟黄太太说:“我想见一个人,你要帮我忙。”

黄太太凝视我,“我知道,我已经叫了她来。”

“什么时候?”我一惊。

“现在就到了。”

啊,黄太太真令我感动。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铃已经响起来。

女佣人边扣钮子边去开门,*站在门外。

我上一步趋向前。

*有点憔悴,她眼睛略为红肿,一张脸却显得更清秀,因为她更瘦削了。

我悲从中来,她是这样的爱我,有机会也不摆我架子,毫无保留地爱我。我把她拥在怀内,脸埋在她秀发里,嗅到我往日熟悉的香水,我哽咽地说:“*,我求你原谅我,并且嫁我为妻。”

*哭了,她说:“好好,家敏,我答应你。”

我禁不住她的宽宏大量,羞愧得要命,我说:“*,你不会以我为耻,我会做一个好丈夫。”

黄太太说:“不用解释了。”她的双臂围住我们俩个人。

我说:“我得找房子住,还有装修、家具,我们要去度蜜月——”

“最重要是买婚戒。”黄振华说。

*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我的腰,头靠在我胸前。

我说:“黄太太,烦你通知我大哥一声,我订婚了。”

“放你一星期假,”黄振华说,“更生,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快开车送我上班。”

他们夫妻俩恩爱地走开。

我对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天气已经转凉,颇有秋意。我忽然怀念我寒窗十载的地方。

我握着*的手说:“让我们到魁北克度蜜月,那里雪下得很大,我们穿得厚厚,到公园走,在湖上溜冰,我们会生活得很快乐。夏天再来的时候,我们可以租一间大房子,前后有花园那种,我们要生很多孩子,因孩子有生存的权利,你管家,我赚钱。*,我们不回来了,你说好不好?”

“好。”

“我们在这里结了婚就走。”我说。

“好。”

“我们不再开摩根跑车,我们买一辆实际的旅行车,好不好?”

“好。”

“我们会很幸福。”可是我心中没有幸福感,我已是一个死人,幸福与我无关,只剩无边无涯的荒凉。

我与*絮絮说了整个上午的话,留学时期最细微的小事都拿出来告诉她。

其实我们认识很久了,这一些她都应该听过,应该记得,但我愿她再知道一次。

有*的家人与黄太太帮忙,一切进行得飞快,日子定好,酒席订下来,衣服都办齐,我的表现并不比一般新郎差。

*对于我忽然决定娶她为妻的经过,一言不提,一句不问,娶妻娶德,夫复何求。

大哥问我:“你这个婚结得很匆忙。”

我正在家收拾冬天的衣物要往魁北克,听他这么说,连忙装出一个笑容。“那里,我跟*在一起,日子不浅,你是知道的。”

“可是——玫瑰呢?”大哥含有深意地问。

我心如被尖刀刺了一下,“玫瑰怎么样?她结过婚,又有孩子,我最怕这种麻烦,况且她那个丈夫又夹缠不清,她本人又只会叫人服侍着——累都累死,黄振华又不喜欢人家碰她,我就觉得吃不消。”

大哥微笑,笑容里很有内容。

我把毛衣一件件折叠好,收进皮箱里。

“你可知道,最近我在约会玫瑰?”大哥低声问。

我连忙作一个诧异的表情,“是吗,她?”

“是的。”

“她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说。

“我记得你曾经对她颠倒不已,家敏。”

我拼命地笑,“大哥,颠倒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外一件事,我可不是艺术家、浪漫的傻子,放着会服侍我的女人不要,虚无缥缈的去追求一个叫我服侍的女人,这不是老寿星找砒霜吃?”

大哥凝视我。

我耸耸肩,“你知道我,爱玩的脾气是不改变的,老不肯为爱情牺牲,如今*的家人不放过我——”

我说:“喂,大哥,我养九个孩子,你可是要负责替他们取名字的。”

“九个?”大哥的注意力被转移,皱皱眉头,“真的那么多?”

“不多了,”我拍拍大哥的肩膀,“以前的人都生这么多,人*炸也不在乎我这几名,聪明人可以多生孩子,笨人就不必。”

大哥笑着摇头。

“这样就成家立室了。”我说道,“香港多少独身女郎要暗暗落泪。”

“你少吹牛。”大哥笑。

“真的,你也快快拉拢天窗吧。”我闲闲地说。

大哥犹豫片刻说:“我也正与玫瑰商量这件事。”

我晴暗想:那我是做对了,不由我不退出。

大哥说:“可是那个方协文实在是难缠,他现在索性住在香港,也不回纽约,天天跟在玫瑰身后,非常麻烦。”

“暂时避开他,你们上巴黎,不见得他也跟到巴黎去。”我说。

“但他是孩子的父亲,玫瑰并不肯把孩子还给他。”

“婚是离了是不是?”我问,“他终于答应离婚?”

“就因他终于愿意离婚,玫瑰反而不忍对他太苛。”

“他这个人就是麻烦而已,是个很窝囊的家伙,不见得有危险。”

大哥转变话题,“我们不说这些事,你也好久没见玫瑰了,她一向待你如兄弟的,你就把新弟妇带出来见一见她。”

待我如兄弟?我沉默,大哥,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家敏?”

“是,就明天中午好了。”我说。

我提起皮箱打道回黄府,黄太太代我检查,她问:“怎么全是毛衣没裤子?”

我那可怜的头靠在窗口不出声。

无线电中又在播老好洛史超域的曲子:

c1我不欲谈及

你如何粉碎了我的心

我的心

我的老心——c2

我轻轻地问:“谁开了无线电?”

“我。”黄太太放下毛衣。

第二天中午,黄家全家、我们两兄弟,以及*一起午饭。

*大方镇静得令我佩服,淡淡地、一派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模样,直至她看到玫瑰,她与我一般地呆住了。

玫瑰已不再戴孝,化妆得容光焕发,金紫色的眼盖,玫瑰红的唇,头发编成时下最流行的小辫子,辫脚坠着一颗颗金色的珠子。配一条蔷蔽色缎裤,白色麻纱灯笼袖衬衫,手腕上一大串玻璃镯子,叮叮作响。

一千零一夜的女主角自画片中举步出来。

而大哥一贯地白衬衣黑西装,以不变应万变的玫瑰。

我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俩是一对壁人,应该早认识十年。我的心痛苦地牵动。

黄振华皱眉,“小妹,你出来吃个三文治,也得打扮得嘉年华会似的,真受不了。”

玫瑰说:“我只会打扮,这是我唯一的本事,学会了不用挺可惜。”笑得如盛放的玫瑰。

黄振华看大哥一眼,“你本事不只这样,尚有溶解冰人的能耐。”

大哥微微赔笑。

“玫瑰,溥家明是你一生中所认为的男人最好的一个,好自为之。”黄振华说。

“是,大哥。”玫瑰说着侧侧头,情深地看着我大哥。

我慌忙低下头。

“还有你,家敏,”黄振华说:“你要善待*。”

黄太太来解围,“振华,你别倚老卖老了,啰哩啰嗦,没完没了,才喝了杯茶就装出发酒疯的样儿来。”

黄振华歉意地拍拍妻子的手。

玫瑰说:“恭喜你,家敏。”

“不必客气。”我强装镇静。

她又跟*说:“我跟家敏,真像姐弟似的,他成家立室,我自然是高兴的。”她自手袋中取出一串闪闪生光的钻石项链,要替*戴上,“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黄太太笑说道:“光天白日,戴什么这个,脖子上挂着电灯泡似的。”

玫瑰却带种稚气的固执,非要*戴上它不可。

*居然并不反对,于是就戴上了。

我只能说:“很好看。”吻*的脸一下。

那天下午,我们去取机票途中,*很沉默,用手指逐一拨动钻石,然后她说:“她是那么美丽,连女人都受不了她的*,铁人都溶解下来。”停了停又说道,“她那种美,是令人心甘情愿为她犯罪的。”

我心烦躁,因而说:“这与我俩有什么关系?”

“她与溥家明是天生一对,两个人都不似活在这世界里的人:谪仙记。”

我们终于取到机票,一星期后动身往加拿大了。

我们累得半死,婚宴请了一千位客人,近五百位女客都比不上玫瑰的艳光。

她那件紫玫瑰色的露背短纱裙令全场人士瞩目,倚偎在大哥身边,整晚两个人都手拉着手。

黄振华对我笑说:“我一直以为溥家明是铁石心肠,”非常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原来以前是时辰未到。”

礼成后送客,搅到半夜三更,回到酒店,还没脱衣就睡着了。

半夜醒来,发觉*已替我脱了皮鞋,她自己总算换过睡衣,在*憩睡。

我觉得无限的空虚清凄。

呵,人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我心灰意冷,走到床边躺下。*转一个身,我抱住她,忍不住哭泣起来。

我的老心。

第二天下午,我们就往加拿大去。

*说她一到那边,就要睡个够,她说她吃不消了。

实事上她在飞机上就已经熟睡,头枕在我的肩膀上。

我于是像所有的丈夫们一样,为妻子盖上一条薄毯子,开始看新闻杂志。

做一个好丈夫并不需要天才,我会使*生活愉快,而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懂得世上最幸福的人便是知足的人。

在魁北克郊区*与我去找房子,*说着她流利的法语,与房屋经纪讨价还价。

屋价比香港便宜得很,我看不出有什么可讲价的,但我乐意有一个精明的妻子。

我们看中一幢有五间房间的平房。房子的两旁都是橡树,红色松鼠跳进跳出,简直就似世外桃源。

我说:“买下来吧。”一年来一次都值得。

“九个孩子。”*笑,“最好肚子上装根拉链。”

“辛苦你了。”

“你养得起?”她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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