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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一路提心吊胆,但他还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厨房的门口。

他很庆幸沿途中没有碰掉什么东西——毕竟在这样的地方,碰掉了什么就会传出巨大的回声,他绝对会把小精灵吵醒,指不定还会把帕西瓦尔一并吵醒。

他松了一口气,把手摁上厚重的木门,轻轻地推开一条缝。

还好,厨房里会动的东西并不多。炉火已经熄灭很久了,剩下的柴火连烟都没有。案台上规规矩矩地放着刀具砧板之类的玩意,还有几个碗倒扣着悬浮在空中,似乎在把水沥干。

简单地扫视了一圈后,克雷登斯的目光很快就落在角落的一篮水果和一块蛋糕上。

那块蛋糕是今天早上帕西瓦尔吃剩的,严格来说帕西瓦尔动都没动过它。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今早帕西瓦尔只喝了一杯果汁,便让赛比把自己的那一份早点全部收走。

现在看来赛比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个,那克雷登斯可以把它解决掉。

蛋糕非常美味,看到它的刹那克雷登斯甚至能回忆起早餐的余香。他的肚子叫得更厉害了,立马快步朝蛋糕走去。

可他才刚走两步,有一个东西突然在黑暗处动了起来。

克雷登斯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在地上。

但当那张皱巴巴的脸从黑暗中出现时,克雷登斯又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是赛比,一个说话非常刻薄却对自己无害的家养小精灵。不知道赛比是睡在这里还是厨房仍有没完成的工作,克雷登斯努力地往角落看,但角落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也就在此刻克雷登斯才意识到自己真是被饥饿冲昏了头脑,下床时连魔杖都没有带。

赛比也没有理他,只是微微抬头瞥了孩子一眼,又装作没看到似的抽过一块抹布,把悬浮在空中的碗一个一个取下来,用抹布一个一个擦干净摞好。

克雷登斯咽了口唾沫,看看赛比,又看看蛋糕,犹豫了一会,小心地问道——“赛……赛比,那个蛋糕我、我能吃吗?”

说实话,克雷登斯到现在也没有对赛比下过一个命令。他知道赛比非常不喜欢他,而对于不喜欢他的人,大多数时候克雷登斯都是害怕的。

或许害怕一个家养小精灵的事说出来会被帕西瓦尔嘲笑,但无论帕西瓦尔告诫他多少遍赛比只是一个奴隶,克雷登斯用什么态度对它都没问题,可孩子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比如他现在就很害怕,他不是害怕赛比会伤害他,而是怕赛比严苛地警告他不要碰蛋糕。

如果这样,克雷登斯就只好灰溜溜地又回去了。

但还好,赛比没舍得第二次抬起眼皮,而是继续像是完全没听到克雷登斯说话一般,专心忙活着手头的事情。

克雷登斯又站定了一会,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嗓音不够大,赛比年纪大了听不到,于是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遍——“赛比……我、我能吃了这个蛋糕吗?还有……还有这里的水果……”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两样靠得很近的东西,以确保就算赛比听不清,也能看懂他的意图。

但赛比还是没说话。

它就像根本没看到克雷登斯一样,固执地忽略着孩子的存在。

不过想想也是,每一次帕西瓦尔不命令,赛比就会把克雷登斯当成空气,管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反正赛比不乐意直接和他交流。

得出这样的结论,克雷登斯也有点安心。他把赛比的忽略当成了默认,再没有客气,抓起了那一块放了一整天表皮都有些发硬的糕点。

克雷登斯如品珍馐。

那简直是人间的美味,哪怕上面还爬了两只小飞虫,但饿到极致的克雷登斯也顾不上。他狼吞虎咽,三两下就把蛋糕解决干净。紧接着还嫌不够,又去拿篮子里的苹果。

当他看到苹果坏掉的一块时,他才猜到这个角落应该是堆放要处理掉的食物的。但他并不介意,他一点也不介意。他没发现视线范围内还有其他吃的,也完全不敢让赛比给他做宵夜,而这苹果只要除掉坏掉的部分还是很好的,甜脆可口,让他梦里也会笑起来。

如果克雷登斯能顺利地吃完并返回卧室,或许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了。

帕西瓦尔不会看到这一幕,也不会明白克雷登斯的内心到底有怎样的缺漏。他们的关系仍然会长久地维持着巨大的阶位差,使得彼此的误解随着时间的过去变成一道不可弥补的沟壑。

帕西瓦尔将始终触碰不到克雷登斯的心灵深处,而克雷登斯也永远不能坦然地面对对方,不能释放自己除了敬畏和感激之外的感情,也不能明白在帕西瓦尔的眼里,他早已不是那个垃圾桶旁的男孩,不是那个乞怜着需要他人施舍,却只配得到奚落和唾弃的模样。

但还好,慈悲的上天给了他们这次意外。也正因这场意外,他们才有了之后的可能。

其实准确来说,发生这一切也不完全是巧合。

这段时间帕西瓦尔时不时就会在夜间来厨房附近的酒窖拿酒,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今早又服用了第二次大脑封闭的药剂,导致他被反胃的感觉折磨得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睛,药效的强劲副作用又不停地把内心中恐惧的画面翻腾出来,让他不得不起来找酒精做麻药,好能平稳入眠。

虽然他一直不说,但格林德沃在囚禁他的日子里给他的伤害绝对不比克雷登斯的小。平日里他逼着自己不去回想也不去谈论,噩梦才会稍稍放他一马。但如今他服用的大脑封闭药剂实在太强劲,只要一闭眼,他就能看到格林德沃那张挂着诡谲笑意的脸。

他真的没有信心不依靠酒精就从那些可怕的回忆中逃离。

他需要麻醉,用麻醉来软化痛苦。否则每一次睡眠就等于再被回忆折磨一次,被那种迫近的死亡再锥心砭骨地炮烙一次。

是的,死亡。这一点他在录口供的时候没有谈过,因为他根本无法把那无比绝望的一幕复述。他知道这会在某种程度上便宜了格林德沃,但他必须自我安慰——便宜对方的同时,他也在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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