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弥孤苦伶仃一个人,去长安也是无依无靠。他们两个人生活清贫,也没什么积蓄,清弥能不能走到长安都是问题,更不用说刻印诗集了。高元翻遍全身,只找到了三两碎银子。这点钱根本拿不出手,还是等回县衙再派人来给他送些银两。
道别以后,他匆匆赶回县衙,给吏部写了一封信。赵芳姿是自杀而死,但他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人逼死的。赵芳姿只是个书生,为人单纯淡泊,很少与人结怨,唯一一件称得上亏心事的,就是当年与恩师的妾室紫嫣殉情跳崖,却只有自己获救。如果有人想要逼死他,就只能用这件事来要挟。而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赵芳姿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这件事只要写信到吏部一问就一清二楚,所以那个人在逼死赵芳姿的同时,还要他自己伪装成自杀。
虽然没有确证,但是那个人是谁,高元早已心中有数。从一开始,那个人就注意到了赵芳姿这个名字,还处心积虑安排手下到县衙,借机逼死赵芳姿。先是派人刺杀,后来又冒险深入县衙,那个人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赵芳姿死呢?高元不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赵芳姿与自己妾室的私情。不,说不定跳崖殉情也是一个阴谋。
“林若光!”高元推开书斋的大门叫道。
话音刚落,林若光就从后堂冲了出来。“干嘛?一大早上就大吵大嚷的。”他拿着花生边嚼边说。
自己这边急得就快屁股着火了,那边还在悠哉悠哉地吃花生,看了就来气。可是他不能让何磊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只好把怒气忍下来,勾勾手指小声说:“我想看二十一年前的案卷。”
“二十一年前啊?”林若光说着又把一粒花生扔进嘴里,“那可就难喽。”
“什么叫难啊?”高元没好气地说,“二十年一上的案卷不放在县衙后堂,但是也要妥善保存不是吗?”
“保存是保存了,但是妥善嘛,就不那么妥善了。王县令没来的时候呢,那些案卷是放在这间房、这间房的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王县令到了以后呢,那么多妾室没地方安置呀,他就让家丁把所有案卷都扔到衙库的地窖里,后堂只保存十五年内的案卷。”
“扔到衙库地窖了?”高元甚至不知道衙库还有个地窖。
“是啊。不过你要是好好找,肯定能找到的。你也知道,咱们县衙最好的地方就是衙库了,那可是铜墙铁壁。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估计就是灰多了点,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
看来他是不准备帮自己找了。不过没关系,这件事牵涉的人越少越好。
“那他们‘扔’的时候,有没有分门别类,按时间摆好呢?”
“你猜呢?”林若光呵呵地笑了。
高元翻了个白眼。“谢谢你啊,帮了个大忙。”他讽刺道。
“我受之无愧。”
“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
高元忍不住瞥了一眼何磊所在的后堂,突然间想起来采花贼的案子还没跟他报告。无论如何都要先把官位保住,不然就再也没办法追查下去了。
敲了门以后走进后堂,何磊正奋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一见高元进来,他就立刻收起桌上的宣纸,斜眼看了高元一眼问道:“有什么事吗?”
“□案的犯人我已经找到了。”
高元将李鞋匠就是犯人的根据清楚地讲明,但是何磊却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他脸上露出难得的愉快表情,一边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桌面一边说:“死无对证,高县令审案还真是方便啊。”
“我不是因为期限将至随便找一个人来当……”
“那证据呢?”何磊不急不缓地问道,“你什么证据都没有。那块所谓的木屑也只是你的说法,有谁能证明?”
“但是杜姑娘说犯人的手很粗糙,而李……”
何磊根本不给高元说话的机会,他摊开手掌,指着自己的掌心说:“我的手也很粗糙,不知道触犯了什么刑律啊。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就算李鞋匠还活着,你到了公堂上也无法治他的罪,同样贻笑大方。距离期限还有三天,高县令好自为之吧。”
不就是辞官归田吗?虽然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全都白费了,高元一点也不觉得后悔。如果他为了保住官位,当着全县人的面指名道姓地说出杜姑娘的遭遇,他的心恐怕到死都不会安生。反正真正的犯人已经死了,同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也总算是了结了他的一桩心事。
“尚书大人相信也好,不信也罢,下官都问心无愧。如果何大人觉得下官没有能力做好县令,又何必等到三日之后?我明天就会将辞书交给何大人。”
“高县令请自便。”何磊轻笑一声,拈起墨锭开始缓缓地研墨。
说到就要做到,这点骨气高元还是有的。突然之间一个念头闪过——李鞋匠会不会是被何磊所杀,目的就是要逼自己辞官呢?但是转念一想,这么疯狂的事应该不会发生才对。他满心不忿,却偏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接着走出了后堂。一出门,就被他抓到林若光这个家伙正躲在窗户底下偷听。他瞪了林若光一眼,转身快步向书斋走去。
不出所料,林若光像水蛭似地紧紧黏了过来。
“你不会真的打算辞官吧?”他边走边小声问。
“是不辞不行才对。”
“你也没犯什么大错,跟尚书大人求求情,总会有办法的。”
“我拒绝。”
高元毫不犹豫地说。没想到林若光冲着他的脑袋狠狠地锤了下去,一双瞪着他的眼睛简直就快喷出火来了。
“那我家少爷怎么办?”他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明明知道我家少爷天生一根筋还随便招惹他。您倒是轻松潇洒,我家少爷可被你害了一辈子。你玩弄别人觉得很有趣吗?”
“你以为我想吗?有些事情不能做就是不能做,没有商量的余地。”高元直视着林若光的眼睛,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动摇。那个人不会只要他低头这么简单。他一旦把头低下去,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脊梁骨,让他变成自己身边的一条狗。那个时候,他就连站在林琰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说到底还是你的面子重要。”林若光不屑地撇过头,“属下身体抱恙,以后恐怕不能追随县令老爷左右了。”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这样也好,高元心里暗暗想。以后这个县衙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离开也好。吏部批准大概要半个月的时间,就趁这段时间一决胜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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