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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溏接住绯红小匕,惊道:“主人,这等宝物,我如何能收下?”纪雪庵却不理他,转身回到房间。

屋中柳寻坐在桌边,点着一支蜡烛。他见纪雪庵进来,探寻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微笑道:“怎么了?外头那人是谁?”纪雪庵不愿多言,简单道:“同要去青浮山的人。”柳寻闻言好不稀奇,“你竟肯与人同行?那人定非常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纪雪庵转过头,看着柳寻道:“恐怕的确不是常人,我怀疑他与魔教有关。”柳寻面色一变,“那你还特意带他在身边?近旁监视么?”纪雪庵并不接话,韩秀山现身疏城出乎他的意料,他去青浮山是为暗中调查珍榴会与魔教的关系,程溏执着于珍榴会,如今看来并非那么简单。他自己尚理不清头绪,柳寻是捕风楼的人,虽为正道同盟,却无必要事事向他说明。纪雪庵沉吟道:“有一件事,请你一定设法做到。”

他语气格外郑重,柳寻好笑道:“什么事?”纪雪庵压低声音:“韩秀山恐怕的确来了疏城,我要你诱他明日晚上去繁月阁。”柳寻大吃一惊,“我没那么大本事,如何左右得了魔教铃阁阁主?”纪雪庵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捕风楼沈楼主曾向我许诺,非常时刻,只要有这块令牌,我便可任意差遣捕风楼十七暗士。繁月阁既然是捕风楼的据点,其中想必也有暗士,你办不到的事,他们必能做到。”

柳寻面色沉郁,接过令牌,抬头道:“要诱韩秀山来,并非全然没有法子。我在繁月阁经营多年,风月场中有其独特的行事方式,倒不为你们外人所知。”纪雪庵点点头,“那再好不过。”柳寻却追问道:“但要我帮这个忙,你须得告诉我,这么做的用意为何?”

纪雪庵淡声道:“韩秀山突然现身疏城,你难道不想知道缘故?”柳寻笑了下,却道:“从前的你可不会管这样的闲事,韩秀山来疏城,只要未犯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你才懒得理会丝毫。让我猜一猜,韩秀山统管魔教铃阁,对天下稀罕兵刃十分痴狂,极有可能与先前那把绯红小匕有关。你多此一举,是为了外头那个人,是不是?”

纪雪庵冷冷道:“我以为你不是那种自作聪明的人。”柳寻淡淡一笑,“能让你破例的人,我倒很想结识一番,这个忙我帮了。不过——”他声音一转,“引韩秀山来繁月阁,万一捕风楼据点的事败露,你可要知道该怎么做。”纪雪庵点点头,语气十分闲凉,内容却一片令人心惊,“自然,我本来就没打算让韩秀山活着走出繁月阁。”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暮时。华灯初上,程溏跟在纪雪庵身后,沿着西长街,一路走到街口。天色虽渐渐暗了,街上却十分热闹。程溏惟恐一低头便在人群中寻不到纪雪庵的身影,快步紧跟着他。

街口建着一幢华美的楼,彩幔轻扬,灯笼招摇,门上挂着繁月阁三个大字。纪雪庵停住脚步,冷淡道:“进去罢。”程溏吃了一惊,他并非不谙世事,自然知道此处做什么生意。惊愕之间,只见纪雪庵从一条暗巷进了繁月阁的后门,不容他多想,赶紧跟着进去。

后门处隐隐闻到前头的欢声笑语,倒愈发显得安静。领路的人是兰鹤,朝纪雪庵点点头,又瞥了程溏一眼,轻声道:“柳公子已等候多时。”纪雪庵似漫不经心问道:“来了么?”兰鹤心领神会,压低脸庞,声音中却透出无比艰涩:“来了。”

他领着二人走进柳寻的屋子。柳寻坐在床榻上,面色铁青,转头看见他们也没有笑意,“你们过来罢。”程溏不明所以,纪雪庵却已走上前,毫不犹豫坐到他身边,双目凑上床帐锦帘,定睛一看,冰凉道:“畜牲。”

程溏走近床边,才发现柳寻的床帐背后的墙上凿有数个指头大小的小孔,隐在布纹皱褶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柳寻唤程溏也凑上前,让出些位子。他的屋子布置得华丽异常,一张雕花大床,容下三人绰绰有余。程溏暗道这么小的孔眼又能看清什么,将信将疑对上眼睛,才发现孔眼上覆了一层淡色物什,大约是拿宝石打磨的,竟将隔壁半间屋子皆收入眼底。

隔壁屋中仅有两人,一个浑身赤裸双腿大开躺在桌上,正对着柳寻房间的墙面,另一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桌旁。程溏看得眉头紧蹙,那个桌上的少年浑身绑着十七八条细绳,不知如何打结缠绕,将他团团裹住,绳子另一端却皆握在桌旁那人手中。却见那人拉了拉一根细绳,少年蓦然向后仰起脖子,两条腿痉挛不止,面上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那人站起身,走到少年身边,露出半张面孔,却生得十分斯文雅致。他微笑着说了几句话,少年不住喘息,屏足力气,被折磨得发红的后穴一阵阵舒缩,在那人的视线之下慢慢从内至外被撑大,最后竟排出一颗拳头大的圆珠。

珠子直直滚落到地上,却串着一条丝线,就着下坠的力道,带出一根插在少年尿道里的细针。少年面色煞白,额头满是冷汗,性器毫无生气地歪在腿间,铃口有血珠慢慢溢出。那人哈哈大笑,神情极是愉悦。程溏不忍再看,柳寻满眼怒火,痛呼道:“白鹭!韩秀山这个变态,那根针上必有倒刺!”

那堵墙不知如何砌成,两边的声音对面均听不见。柳寻一把抓住纪雪庵的手,恨声道:“韩秀山我已替你引来,要杀要剐都快点,别再让白鹭受罪!”纪雪庵点点头,却转头看向程溏,“那人是谁,你认识么?”

程溏不解他何出此问,老实答道:“原先不认识,但韩秀山……难道是魔教的铃阁阁主?”纪雪庵神情看不出喜怒,冷冷道:“你说得不错。我要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今夜就在此杀了韩秀山。”

他话音落下,程溏与柳寻皆大吃一惊。柳寻盯住程溏,他原先只当纪雪庵要亲自动手,面前的少年怎么看功夫都不高,如何杀得了魔教阁主?程溏愣愣看着纪雪庵冷淡神色,眼中慢慢浮出了然。他低头一笑,轻声道:“原来如此。昨夜我太过轻易取得绯红小匕,主人怀疑我是魔教的人么?韩秀山在此,若我不杀他,便坐实这个罪名,若我杀了他,即使是魔教教徒从此在教中也再难立足。这已不是主人愿不愿意带我去青浮山那么简单,只怕今夜,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纪雪庵冷冷看他,面无表情,“你很聪明,你如果不愿动手,我就杀了你。”程溏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色,低声问道:“韩秀山武功高强,我杀与不杀,难道不都是死路一条?”纪雪庵冷笑一声,“你愿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那些豪言壮语,如今被你扔去哪里?”

程溏缓缓站起身,朝纪雪庵笑起来,“不错,是我先前糊涂了。”他转头问柳寻:“柳公子,可否借我一些东西做准备?”柳寻吩咐道:“兰鹤,你跟着他,有什么需要便照办。”

程溏与兰鹤离开房间,柳寻将脸搁在纪雪庵身上,“原来你费如此周折,果然只为探查他的身份。若他当真与魔教无关,一会儿又难敌韩秀山,你必然亲自去救他。”纪雪庵蹙眉道:“你少做那些胡乱猜测,反正我答应过你,不会让韩秀山活着离开。”

隔壁屋中,白鹭已被折磨得昏了过去。韩秀山顿感索然无趣,伸手将他身上器物一件件取下。柳寻痛苦地扭过头,“本来该是我去应付韩秀山,实在怕外头无人主持大局,白鹭才自告奋勇,他本不用遭这份苦。”纪雪庵道:“若韩秀山今日死在繁月阁,白鹭便立下头等大功,到时叫沈荃接他回捕风楼静养。”柳寻却苦笑道:“楼主连自己的亲弟弟都那般对待,哪里又会怜惜我们……”

他话一说完,便知失言,无论如何都不该在外人面前说捕风楼楼主的不是。所幸纪雪庵不关心他派事务,听过便罢,并未放在心上。

两人说话间,却见韩秀山转头往门口看去。从柳寻的屋子望不到门口,二人皆凝神细看,直至一个瘦小身影走到屋中间。柳寻睁大双目,喃喃道:“他穿的是楼中舞者的衣服,难道要色诱韩秀山?咦,他身上挂着那么多铜铃做什么?”纪雪庵皱紧眉头,不置一词。

程溏推开房门,对上韩秀山的视线,却露出一副惊慌害羞的神色,“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白鹭昏厥后,韩秀山本就无聊得很,漫不经心瞄了程溏一眼,忽然好奇道:“你身上怎么挂那么多铜铃?”程溏慢慢走到屋子中间,“这些铃铛全是跳舞的伴饰,客官可要小人为您舞一曲?”

韩秀山眯起眼,细细打量程溏。他衣着十分暴露,四肢缠绕着长长的纱带,纱带上系满大大小小的铜铃。他生出些许兴趣,点头道好。程溏抬眼偷看桌上的白鹭,故意流露出一丝害怕,唤门外等候的兰鹤将白鹭抱走,再请韩秀山坐到对面。

不知不觉,二人的位置随着程溏的走动发生改变,韩秀山面朝墙壁,而墙后两人只看得见程溏的背影。他轻轻抬起手臂,将长长纱带甩到空中,裸露在外一截细白的腰微微摇晃。没有几个动作,举手投足之间却流淌出十足的魅惑之意。

柳寻吃惊道:“摄魂术?”纪雪庵摇摇头,“不是,你看韩秀山。”柳寻定睛细看,韩秀山的脸上渐渐露出情欲之色,但神情却清明得很。纪雪庵低声道:“许是什么魅功,那些铜铃的节奏乐声,能增加催情效用,我们在这里听不见,韩秀山却难以抵挡。”柳寻不解道:“他即使诱惑了韩秀山又能如何,难道想在床上杀了他?他穿得这般轻薄,身上根本藏不了兵刃。”

纪雪庵心道寻常兵刃藏不住,但绯红小匕却未必不能。他没有答话,只紧紧看着程溏。程溏舞纱的动作很大,铜铃在空中甩出长长的轨迹。纪雪庵的目光几乎难以移开去看韩秀山,流连在程溏舒展的四肢,细瘦的腰肢,绯色的纱带堪堪裹住臀部,却露出一片引人遐想的狭长阴影。

柳寻喃喃道:“繁月阁最好的舞姬也未必能跳得了这样的舞。”他低头瞥一眼纪雪庵的下身,意味不明道:“光是背影,看不清面孔,听不见声音,便叫你兴奋了么?呵,真是好厉害的魅功。”纪雪庵下身起了反应,面上却毫无表情。他神志略清,看向韩秀山,却见他缓缓站起身体,满眼火热欲望,一步步向程溏走去。

程溏一个旋身落地,竟又高高跳起,身体在空中完全打开,四肢皆伸到最大。他甫落下,韩秀山骤然扑上前,两人相拥在一起。韩秀山的脸上猛地露出无比惊恐的神情,一瞬之后,他无力地推开程溏,心口赫然插着一把赤玉刀柄的匕首。

一刀毙命。柳寻忍不住惊呼出声,纪雪庵却抓皱墙上床帘,不肯错过韩秀山咽气前的一丝表情。韩秀山踉跄着跌后几步,终于摔倒在地。他脸上还残留着那种惊恐,张大嘴,不断重复着两个字。

纪雪庵认出那两个字的口形:“你是……你是!”

程溏究竟是什么人?竟叫韩秀山惊恐至此。

韩秀山再不能动弹,双眼圆瞪,死不瞑目。程溏霎时失去浑身力气,颓然倒地,满身铜铃发出锵然一声。他脸上全是汗水,身上纱带早已湿透,撑着手臂,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墙壁。

他从这间屋子里什么也不看见,却知道墙后有人正看着他。他很久没跳这种舞,很久没杀人,实在费去太多精神。他曾发誓,此生再不跳这样的舞,但人生总不是事事遂意。程溏缓缓朝墙壁露出一个笑容,眼前一黑摔在地上。

纪雪庵愣了一愣,而后快步闯进隔壁屋子。柳寻跟在他身后,地上躺着一人一尸,纪雪庵未来得及看韩秀山一眼,径直蹲在程溏身旁,一手摸向他颈间,一手搭在他腕上。柳寻站在一边静静看着,纪雪庵抬头道:“无事,只是力尽昏厥。”语罢又皱了皱眉,脱下身上外衣罩在程溏身上。

他脸上露出不自知的关切,虽不易察觉,却前所未有。柳寻走近些,笑了笑道:“我先让人送他去休息。”纪雪庵点点头,起身走到韩秀山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探察。他面色凝重,翻看不停,柳寻奇道:“怎么了?有何异处?”纪雪庵却摇头,问他要来一块布巾,握住绯红小匕的柄拔了出来。

二人站起身,柳寻击了下掌,窗外不知何处跃入一个黑衣人,正是捕风楼的十七暗士之一,躬身请柳寻吩咐。柳寻问道:“韩秀山的手下可处理干净了?”黑衣人点头道:“一切如柳公子吩咐,除却我们数人,世上已无人知道韩秀山今夜来过繁月阁。”柳寻满意道:“很好,韩秀山的尸体,也交由你处理。”黑衣人向他行了一礼,“恭喜柳公子,韩秀山死于繁月阁,实乃极大功劳。”

柳寻闻言苦笑了下,“单凭我如何杀得了韩秀山?若楼主问起,你照实说便是。”纪雪庵却忽然出声打断:“你仅说我插手便可,先前那人的事,你别告诉沈荃。”黑衣人迟疑地看向柳寻,柳寻神色复杂,终是道:“按纪大侠所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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