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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孩儿曾见过您与舅父执枪对弈,如今不过是化戟为枪来用。似今日这般暗中传授,虽长他人颜面,也落了自家光彩。”

沈赫并为急于回答儿子的疑问。双手叫力一提,将骧送上了肩头。待一双柔嫩的小手搂在脖颈处,才爱怜的往儿子腿上一拍“我的骧儿的确长大了。且听为父细说与你。独孤擎韬如今位列侯爵,又是皇上倚重外镇边戍的一方元戎。言来语往举措接洽都不可小觑。借机暗中授技,端看其于武功上的用心造诣。他果能有骧儿这等过目不忘的天资,修习领悟,日后勇于行军对敌,亦是我朝之幸。退而求次,你今日得便见识了诸多招式,来日融会贯通于自家技艺之中,岂不也好么!”

骧被父亲扛在肩头,一路往寝帐而来。四下投来的称赞艳羡,却未令骧感到快意。“既然爹爹的技术足矣教授,何需还要孩儿远离开?”——“爹爹并非不能教你,而是舍不得。”沈赫手上一掂,将儿子略到后背上。继而有个嫩滑的脸蛋儿贴在他颊边。

“骧儿可知,习武人家传艺于自家子弟,须有足够狠硬心肠,方能教出成才之士。有哪个父亲不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盼,为父亦有此心。决定令你师从你舅父,意在让你多存傍身护体之技。玉清擅长枪,宇澄专修双剑。骧儿则可以兼得长强短巧双利之技。再则,你自是看到了,即便习武之初,为你通脉开蒙,可不也是有你师伯雨漱真人来着手。可见你两位舅父比之爹爹还要宝贝你。”贴在颊边的小脸蛋儿上随之动作跃出笑意。

沈骧此番留住家中,起因在于雨漱真人近日之内闭关修功。宇澄为防止师兄行功不利导致筋脉大逆受伤,便与之一同入关。于是沈骧得便与父母团聚。

原希望安安稳稳膝下承欢,一家人欢喜和美的过上一些时日,谁也算不到当日在宫门前,等候父亲下职回府的一段时候,居然就平地掀起三尺浪。从宫门前一直翻滚奔涌进了内廷。直是一发不可收。纵是沈赫再想避开风口浪尖意图息事宁人都不能够了。

沈骧已经愈发凸显其锐利耀目之能。若放诸其他子弟身上,不过被置为‘少时了了大未必佳’、‘慧多早夭’之说;但在沈赫心中,直感觉有不明之物越来越烫。

洗漱换装出帐时,骧早已跑没了影子。沈赫问慕超。回答说,骧正在客用营帐那边,与独孤澹游戏。闻言,沈赫无奈摇头,忙领着亲兵向客帐快步而去。禁不住叹道:“这满处乱飞的性子向谁呀···这孩子···”

沈骧正饶有兴趣的摆弄着独孤澹的铁骨扇,独孤澹手上也持着同样的一把扇,调动着扇骨扇轴中的机簧,把藏暇于铁扇中的各样端倪一一展示给男孩看。

凡有心习武之人,虽惯有长刃应战,亦会另有护身利器随于日常行动之间。便如武靖侯,所执的护身短器便是这暗藏多重杀机的铁骨扇。

那铁扇以镔铁为扇骨,精细银丝编织成二十四幅分扇叶,其中藏有与扇骨等长的短剑。将剑、鞭、棒、刀、铲、盾、双节棍等数项短兵器合于一扇之中,实实在在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武器,又及其巧妙将杀机掩于斯文之下。

未至帐前已先听见帐内的笑声。沈赫闪目向内观望,见是骧正略显费力的摇着铁骨扇,模仿着学究讲学的姿态。列举着随舅父亦是师傅游访过的地方,以及当地风俗地貌。铁扇好沉,摇了未几,骧就觉得臂膀酸,干脆把扇子还给主人。

再是智慧早成,骧终究是孩童。未费得多少口舌,独孤澹已从谈笑间品出了某些端倪。见沈赫进来当下暗自明晰,其不欲为众所周知骧其实天赋异禀,随之也不说破起身相迎。

“怎敢劳动沈大人亲至,应是擎韬过贵处拜会的”说着一揖到地。

沈赫忙伸手将独孤澹扶正,“你我之间无需再行这些虚礼,足下尊令谢太傅为亚父,赫与令尊曾有同袍之义,与令杰既是至交又是亲戚。试问你我彼此间能有多远?赫虚长几岁,不愿忝居尊长范,莫如擎韬与赫便以表字相互称呼吧”

独孤澹一面应着,一面欲将沈赫让到上位就坐,被沈赫一再推辞,各让一步并排而坐。

闲叙几句后,独孤澹看准间隙问起一桩旧事——‘护国相王云徵与先帝许诺两世辅国’并于临终前留过某则预言。朝臣见对此事传得绘声绘色,却始终不见有人给出结论。

沈赫凝思半晌终是摇头“赫是没有这番印象了。便是果有此事,亦当是出于赫拜师之前的。据我猜那时节,先师当在风华正茂年纪。否则此所谓约定之言,又怎会掺杂着颇多的玩笑意味。年轻人之间说笑戏言怎能作准呢?至于预言之说,赫也无从考证。毕竟我适逢照料先师也未到形影不离的地步。”

独孤澹岁碰了软钉子,却也识趣的笑着附和几句把话题岔开。心中兀自暗责,不搞自讨无趣。同时又暗赞沈赫其人,端如比喻之说,狡猾的像只灵狐,预想触其毫发难于读无字之书。

尽管如此,沈赫还是着重提示了独孤澹,奉节之侧有某项军务需尽早抢得先机。如此一来,于日后武科场中较量,无形中多出无数胜算。

独孤澹鉴于此番提醒,决定于年终封印之前便赶回奉节。临行前辟出半日时光,来到位于尚京的陆府拜访好友陆昱。

陆昱因身负母孝闭门丁忧,亦借此机会避却无数交际应酬。连独孤澹成亲,也是派家奴送上贺礼而妥善回避了。

代家主出来应客的是早年侍候在泰和公主跟前的太监刘德。到底是禁中出来的人,言行规矩一丝不差。问及其家少主时,回答只有:少主出门,奴才不敢擅问去向。至见了一定雪花银,则陪足笑脸连称:小的该死。“大公子今晨接到一份手札,便带人往城外去了。只吩咐奴才,是去郊外冬猎。其余,大公子不说,奴才真是没胆子问。就这些个话,也只是对侯爷才透露。”

既然多问无意,独孤澹命人留下礼品,又提笔写了字条,便告辞出来。直接快马出尚京西门一径而去。

岁末一场瑞雪纷降,奉节方面有八百里快马报捷入京。独孤澹率豹韬卫完整取下天水关。为天朝开疆拓土。昊帝见报大喜,当殿大赞:护国将独孤郎文武双全堪当天朝青年俊才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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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父皇心情大好,睿骐讨得恩旨,将沈谢两家表兄弟约至一处,跑到位于太子书房不远的梅园踏雪赏梅。

正值梅俏三冬雪的时节。谢琛慕超都不习武,比不得睿骐沈骧身法灵活。便信步行来,一边赏梅一边收集花头上的雪。另外两个早是出笼的雀儿也似,连蹿带跃飞的不见踪影。只能凭说笑嬉戏声分辨所在位置。

欢笑声逐渐掠向御园水面方向。慕超不放心跃上高台向那边巡看,见是那里追逐打雪仗,玩得好不欢快。便两手拢住嘴高声招呼沈骧,不可玩闹的太过,仔细吸冷气随后闹腹痛。这一关照倒比圣旨都有效,那边的小弟兄两个很快‘停战修和’。

谢琛看到后面跟随伺候的三五个小太监,已冻得在原地搓手踏脚。则提议大家都向水岸边的石舫上去。那里有屋舍建筑,可供避寒。此提议令小太监们感激不尽。这四位小爷任意一位都是惹不起的。立时有人上前结了收雪水用的瓷坛,簇拥着两位公子爷向石舫方向而行。

“船无舵,如建筑无梁;水凝冻,譬如律令僵化;停舷空置,一如立法儿不倡;屋舍硕大,只会庸碌塞堂。此物虽为雕梁画栋,终不过是难经风浪的赘物而已。”沈骧盘着腿坐在石舫前廊下的枣木圆桌上,与对面坐在鼓型圆座上的睿骐,学着在外所见的游学生员慷慨陈词的样子。慕超和谢琛共抱着一只手炉取暖,挤坐在圆桌边,听沈骧煞有介事的‘论学讲道’。那么一番晦涩言语,真亏他记得如此有条理。

“船行水上务求上下戮力同心,方可同舟共济。因那时人船合一俱是在经风浪度劫难,船在人在船覆人亡。故而如唐贞观朝诤臣魏征所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堪当今后万世治国之理。”

“说得极好,比得极切!”一声喝彩中气十足。令石舫上的几个少年不觉都是一惊。转头循声望去,见是昊帝从梅林中转出来,身后跟着太子和太子太傅谢淳。

睿骐见了皇尊圣驾,猜到必是父皇到太子书房查看功课,顺道往此间来散步赏梅。紧赶两步领着另外三个弟兄,先行迎至石栈桥头施礼见驾。隐在避风处猜骰子取乐的小太监,更是手忙脚乱跪了一地。

“免礼平身。朕难得偷闲半日,又皆是朕的至亲至近,大规矩便省免则个,也让朕松泛着同孩子们说几句话。”昊帝含笑踏上石栈桥,自然而然将睿骐牵在手中,并招呼一行人全到石舫上看景

看到谢琛手上的瓷坛,昊帝命守忠捧去给他看。听说是用来收集梅花雪的便笑赞:“梅芯之雪滗水烹茶,当真是雅致,堪比那三峡上源之水了。守忠且引那厢几个徒孙下去,也照此方法收些梅花雪,交予惠妃。朕也有兴致试试这梅花雪水烹茶的意趣。”守忠欢声应了赶着仍旧趴在石舫船舷处的小太监依口谕办事。

“适才无意听到骐儿和骧儿的论述,颇有几分见微知著的意思。与凡世俗务见参悟大道,睿嘉和睿骐日后也要多做些活学活用的心思。”饶有兴趣的望着面前五位少年,恍然如见到多年以后朝堂上满目俊才的喜人情景。昊帝自觉无比舒畅。略加沉思之后迈步走上石舫船头的飞云舷。从玄狐裘中伸出手掌平端于眼前。

碎琼玉屑落入掌中,瞬间应手温画作水滴。“朕出一题考考你们。都走过来上前看看,然后回答,朕的手掌中有何物,亦或可解说可放入何物。”

睿骐被首先点名抛砖引玉。“父皇掌中此刻有雪化成为水,可指为天降之水。敢问父皇,可是指天水关吗?此地距三省跨两河乃扼守东南商贸必选是咽喉要地。亦是兵家必争之所在。此处刚被我天朝大军收入大昌版图,率军夺关正是武靖侯。”睿骐看到昊帝面无表情,显然是暗示他的猜测与帝王心中所想不沾边。睿骐呵呵一声憨笑并不气馁,既然说是由他抛砖引玉,他乐得先吃一败。

睿嘉见首猜未中,一时更摸不到父皇的心思。思虑疾转捡了他认为最稳妥的答案“以儿臣浅见,父皇掌中是我大昌天朝至高无上的权力”昊帝听罢唇角挑起一丝冷笑。只从喉咙中发出一个声音“嗯。”便将眼光移向慕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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