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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壶滴漏显示已是戊时两刻,太子太傅谢淳收理了备好的课务,随身披了件披风信步走出书斋。
离垂花门还有一箭之踞时,只见太子宫中的总管太监守信,领着一个身形纤细的人进来。一道走一面低低嘱咐:“好生伺候贵人,这可是你几世修不来的福气。说不得贵人一欢喜,你全家就此发达了,听见没?”——“公公··我···怕···”跟着的人怯生生的开口。
再下面的对话由于人已走远听不见。即使如此,谢淳却已经惊得毛发直竖,那竟是一个男童!话虽听不全,可是接下来的事情,不肖去想也能明白--被太监领到此地的男童要伺候的贵人,除了当朝太子再无第二人。而堂堂一国储君竟豢养娈童······再往下的结果,谢淳已经不敢想。
谢淳攥紧衣襟径直向门外走,正在辨认去往北书房的方向,背后冷不防被轻拍了一记,惊得谢淳险些坐在地上。凝神之后放看清,竟是已故安奉督知府陆歆之子--陆昱。
【陆昱,字放之,号玄鹏;真名英琭,系西恒国主英焕与泰和公主之子】
“谢太傅好,这灯暗星稀的,您意欲何往?敢问是欲往北书房面圣陈情?”夜色之下,原本俊朗的容颜平添了一层青色的狰狞。“陆某人好心多句嘴,这世上除了‘伦理纲常’之外,还有一则至理,太傅大人可听说过?”——“谢某洗耳恭听。”
“当不得太傅大人一个‘恭’字。说来也不过是四个字--‘物竞天择’。”陆昱把脸一扬分外轻蔑的向垂花门中看了一眼,故意向里面指了一下。其实不需提醒,在此的两人都能听见,不远处建筑内隐隐传出哭叫和哀告声音。
被陆昱伸手虚晃一下,谢淳回过神,见他又一次笑得如夜风习习:“谢公曾与家父同朝为官,昱便好心再劝谢公一句。太傅大人欲向座上报知今夜之事,昱也不拦阻。只不过,不要是秋后送扇就好。谢公出于江南文宗世家,必也知道‘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陆昱言尽于此,谢公三思。”说完拢袖端揖一礼转身而行,衣袂当风竟不闻脚步声。
走出不远陆昱突然转身,音色清朗的说道:“尝闻家父屡赞谢公饱读博学,并通药石之术。陆某于岐黄亦有粗识。偶得一联聊以自娱权当献丑。上联是:越王余算屋漏水 独活金盏花。谢公可有兴趣对下联?”见谢淳久久无语,陆昱随之轻笑:“罢了,所谓君子不可欺之以方。与谢公多做逗笑实是不恭敬。下联对:王不留行 半天河甘遂紫石英。此联尽可说与愿闻者听。”
次日早朝,吏部尚书代为呈上太子太傅谢淳的告假奏请:前日晚归,谢淳不慎失足摔伤。特据折告假。昊帝闻报,即令太医院即时前往谢府会诊。并准了谢淳随后辞去太子太傅的奏折。同日,昊帝也准了鸾仪卫都统领沈赫的告假奏折,准其九月回乡祭扫。
八月二十六日,黄道吉日,恩科发榜日。
昊帝手把着录取名单,寻了几番还是未曾找到某人的名字。最后只得朱笔一勾。将名单交与左相曹岳,默然挥手令其照此张榜发布。
曹岳惶惶然看看座上,又转向沈赫看过去。却见沈赫只顾低头品茶,仿佛他手上茶盏盛的是玉液琼浆。于是作罢施礼退了出去。
“延召,可知朕宣你入内所为何事?”昊帝手指上加着茶盏盖惬意的拨着茶叶。听的下面座位上轻轻一笑问道:“想是圣上有意打赏微臣吧。”
“噗··沈延召何时变的成了财迷呢。哈···朝堂上下谁人不知,朕与卿家的交情近厚,赏赐加封再多也不为过。只是必要被言官们进言弹劾你恃宠而骄。”昊帝端起茶轻呷了一口,略皱了眉头。同样泡的是雨前,他怎么就不似沈赫那样品得津津有味呢。
沈赫将茶盏合扣在掌中打趣道:“既如此,圣上今后还是对臣疏远冷落些个,免得被居心不良者,讲道出什么与皇家声誉有损的说辞,岂不是···”话未说完,上首位置响起了茶盏重重墩在桌面上的响声。沈赫闻声收口,却随即灿然一笑。
昊帝两臂拢在身后,缓步走到已经起立的沈赫面前,意味深长的开口道:“朕既然可以终相王临终之愿--洒然指间一风吹;难道就不能掐住那群鼓噪厮们的嗓子,令他们就此住口。卿家忠君襄政坚贞不渝,朕信之倚之至诚至感。待你我百年之后,昌史之上必当留下‘君臣相知’的佳话。延召方才那番话,若是玩笑么,晦涩失败,发你重讲一个;若是真话,从此再不要让朕听见。”
“臣遵旨。那···臣重新讲一个,与君一笑吧。”沈赫挽手施礼略沉吟片刻复开言:“话说有一位将军到任。令书吏为之取兵书来读。书吏随后呈上《孙子兵法》,将军愠道:本座身为一军统帅,焉能看孙子写的兵书,去寻老子写的兵书来。书吏道:老子不曾写过兵书只有《道德经》。将军大怒:汝欺我无知耶!话说这世间,没有老子哪来的孙子!”
话音方落,昊帝抬手往沈赫肩上拍了一记,随之两人相扶着笑得前仰后合。
八月二十八日,琼林宴当日巳时。沈赫于鸾仪卫都统领官坊与代职的兵部侍郎贺远,交割都统领事宜。有恩旨到门首处。
赐鸾仪卫都统领朔宁侯沈赫,白银一千两作为回乡拜祭经费。并赐列席当晚琼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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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交出更时,陆昱如约在府中书斋‘在渊堂’外,备好烹茶器具。随后拢着阔袖反剪双臂,立于堂前流觞渠边,静静望着清澈如洗的天穹。不远处,一只佛手香炉敞开着,炉中空空如也。此刻除了风声,虫鸣声,还有流觞渠中潺潺作响的水流声。
几声清脆悦耳的瓷器碰撞声响起,陆昱肩背上的发丝,也骤然间如羽翼般飞扬而起。定睛看时,一只天青色捧碟,内盛半盏香料,顺着水流摇摇摆摆逐波而进。陆昱随之发下已握住腰间游龙鞭的手,挽着袖子低身捡出香碟。
不需凑近已经嗅出碟中放的是檀香。当下一笑,将香料尽数倒进佛手香炉,打了火炼将香燃起。随后不慌不忙的动手泡茶。
耳风中捕捉到脚步声临近,陆昱走出几步拢袖端揖一礼,向着缓步走进的人率先开口:“陆昱何德何能,得幸圣上驾临,端是蓬荜生辉。陆昱惶恐之至。”
“汉有刘玄德三顾茅庐,卿卧龙出山匡扶汉室。璟禛不敢比先贤,确也有求贤若渴之心。况乎放之与我本就是五服之内的兄弟。兄弟间走动有何不可?提那些繁文缛节作甚,倒令人嫌弃。”昊帝一身莲青色便袍,脚步轻快地移近。大方的把陆昱仍做施礼状的姿势扯开。走到石凳前,抬手一挑后襟怡然落座。“放之也坐下叙话。总不好令为兄的总仰着头看你吧。”
陆昱朗笑一声移步到对面,也是将后襟一挑,就着衣摆当风扬起有下落的一团气势洒然落座下来。随之也不含糊,举手拎起泡好茶的壶,斟出一杯先一饮而尽。复又斟好两盅,将其中一只双手摆在昊帝手边。
“放之泡茶的手法是向泰和公主学的。”昊帝执起白瓷茶盅,呈在面前默嗅着茶香。见桌上垫碟,无论色泽形状都甚是别致,不免拾起把玩看个究竟。那是一只柳叶状连头翻翘卷成云头花式的器物。“如此别致的器物有何说道?”
“此系家母生前留下的茶具,名曰‘云舸’,与堂前这一带流觞水渠并称为——云舸流觞。”陆昱擎起自己手上的茶盏朝昊帝敬了一下,继续道:“想来皇兄不知,这处书斋早年的堂号是——河汉参商。家母入陆府之后,吾家继尊亲手摘下那匾,放火烧成灰。又亲手提了另一个堂号——来和。家母看后以为,其中难免有张扬之意,便作罢了。直至昱行冠礼那年,才慎思再三为我专题了目下这一方匾额”
昊帝移动身形随着陆昱指向看去,见书斋檐下一方素匾,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在渊。往事翻涌心间,一时两人都沉默下来。
许多年前,才貌并艳的女子用大好青春,为故国换来十年的边境和平。而文才飞扬的青年望着凤辇远去的烟尘,割腕立誓终生不娶。孰料造化捉弄。十年之后故人归来,虽是霜欺朱颜耿耿痴心未有分毫减少。随之充耳不闻满城风雨指摘飞沫,重续前缘无悔执手。
昊帝仰望着匾额心潮难平。“在渊~~想来其中包含着无数之于放之的期许。而贤弟的用意,为兄也能读出些个。长辈相继离世,为人子者自当静守丁忧之期。然而,便是恪守孝道亦可夺情起复。潜于渊中之鳞,焉能两过龙门而不腾跃。”
“昱愿与知者交,与仁者谋,与智者对,与义者会;却不愿趋附那熙熙攘攘的弥秽之势,尤其不愿凑那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热闹。得遇明君,吾肝脑涂地竭诚襄佐之心,绝不逊于旁人;若非此,莫如他做他的临空之神,我做我的沉渊之鳞。皇兄来日但有差遣,水里火里陆昱绝无二话。”
昊帝凝视陆昱半晌,终于点点头似是怅然一叹:“罢了~~~为兄也不再相强于你。”拾起茶盅将茶饮了,惬意的望着陆昱斟茶的动作,忽然笑问:“哎~~这是第几盅茶?你可留意数过。”——“第四盅。皇兄安心,这盅茶斟过,昱不会再添茶。”陆昱会意笑答。昊帝见他极快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也不禁畅笑。
【品茶数趣——一杯两杯为品茶,三杯四杯为解渴,五杯以上为饮牲口】
夜风掠起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平添几分清寂。“放之,弟加冠之后因家事一再拖延,至今未得问及婚娶。依本朝律制,男子及双本命年仍未婚娶者,问责于本族长者,并上溯推问其地方官之责。有官爵荫封者,则由当朝上位之君为其指婚。贤弟欲将这强人之难的事退与为兄,亦或是,贤弟心有所属,有意要为兄牵红线?”
原本已起身将离,冷不防又抛出了一番半玩笑半当真的说辞。昊帝依旧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姿态。陆昱也照样如以往死水难寻分毫波澜。
在听得这样一番春风般和煦温暖的关怀后,陆昱长长呼吸一下,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陆昱辜负皇兄厚爱信重,奈何天性使然,恳请皇兄宽恕。”陆昱终于将两手挽成一个天揖,一揖到地。昊帝见之登时结舌指着陆昱追问:“你···起来说话。····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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