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廉面如土色忙撤手躬身连连作揖:“学生失言,万望沈大人宽宥。此案盘根错节危机四伏,学生也是诚心为您担忧。大人年轻有为彼时前程远大。关系身家官声之事,还是谨慎为好。”说着话,忍不住抬头看向立在书案前少年上官的脸色。
一个男子深得如此俊美,简直要到了无天理可讲的地步。若说是不靠着这张皮相颇佳的脸取悦上司,他吴某人就先是不相信。
沈骧拾起岫玉水盅,向歙砚中点了些水,取过墨锭缓缓研磨,声音极其平缓。“沈氏受先帝知遇之恩,唯肝脑涂地相报,早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若得俯仰无愧于天地良知,进退不负于君座黎民;纵使一身生死换得一方治下百姓安宁,又有什么不能舍的?”说完,将笔浸墨递给吴廉,眼看着他在案结判定上加注了‘交保待查’。
如是感慨并非尽是心声,故而声音并不高。沈骧深知自己周遭,可说是汇集着各方面的耳目。其中必然也有尚京松延宫方面的。当初服从外放时,仰仗着父亲的威势,侥幸逃过服毒示忠程序,算是少了点滴牵制。因此随时处于监视之下就是在所难免的。
父亲曾经郑重告诫过:无论再是如何怒、如何恨、如何杀心四起,都不准将关系到无辜百姓,天下安宁,这些系于道德底线的大道之事,拿来作为祸乱生变之用。
御座上所行的驭下之道,换做别姓人君亦会如此作为。感受这变幻莫测的雨露天恩的,也非只是沈骧一人。今上登基时候不长,国事执行上需求稳,于内政外政所持态度,都是力求平缓。如此策略上,任何欲行发难行乱者,都将是一力铲除的对象。
吴廉间沈骧自顾翻看卷宗文稿不再言语,便假称要到各处查看灯火退身出来。上面的老官真是疯了,堂堂四品大元一府长官被刺于当街的大案,居然甩手塞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手中。难道真个希冀着“公瑾在世,甘罗重生”?即便是欲找个替罪羊来献祭,这个少年也太瘦了些···
沈骧之于此番不合常理的指派,其实早有计议。要他表现个‘百无一用’必是少有人信;即使有信的,随后也会说沈骧以色邀宠。那样一来不知遂了多少人的愿。唯有‘技不如人’的理由,是放之四处皆有效的。
入夜后四下无人在走动,沈骧褪下肥大的官袍,摘下马尾编无翅纱帽。缓步踱到窗前,略紧了紧中衣的灯笼穗腰带;提起左腿直直贴在窗框上,叠着双臂枕在头下。腿筋拉得生疼,骧不禁皱紧眉头。公务繁冗,多日不得照舞谱研舞,姑且寻间歇机会,做些抻筋压腿舒展腰臂的动作。约半柱香时候换了另一条腿。
感觉头脑略清醒些,抬头看向夜空。天穹云层间,一弯下弦月,勾如一丝讥诮的冷笑无比凉薄。手上几件案子,件件如淬过毒的铁蒺藜,再加上施晗被杀的案件,更像道催命符。骧想起一句诗,不禁自失一笑: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看来我也要抛骨于此间了。
轻轻摩搓着腕上垂着的玉丸,重新在脑中列举整理的案件头绪,以时间排序如下——
盗尸案--起于五年前,不禁未结且至今仍有间或发生。失盗多为三日内新坟,下葬死者在十三岁至四十岁之间,多为女尸。偶有散落尸骸于案发后多日被找到,只是已经成了支离破碎令人作呕的不堪情形。初步判定为盗奸尸体案,作案人至今在逃未得抓获。
妇人失踪案--起于约三年前,失踪年龄在十四岁至三十五岁之间女性,多为婚配过,至今生死不明。安奉周边查获过拐卖案,显然与此案关联不大。
弃尸案--起于近一两年间,外出采药人在野外无意间挖出数十具尸体,慌忙报官。仵作验尸格目上报,从死者衣着残骸上可判断,尸体多为妓馆中年长的妓女小倌,只有少数人的肢体特征显示为良家子。死者生前曾遭暴力摧残。但妓子小倌身属贱籍,其生死从来不受注目,草芥尘土一般。能侥幸被标入案卷,还是借其他几具被推断为良家子身份的尸骸。最近的例子就是华璃坊焰辉致残致死···
军马失盗案并安远知府施晗被杀案--前者起于五年前,军马大量失窃、外流,导致军马营上至管事下至营勇,因频频被查抄出不明财务等多项嫌疑,整营的被推出军营大门开刀问斩。至今被杀的最高级别,是将军卫麾下五品军政司。叶茂前面杀人,施晗在后面抄家抓人、往官坊中送人充作官妓。当施晗开始朝鹤卫分堂掌印露出些许暧昧神色时,死期也迫近眼前。
墙外响起四更梆子打点声,该是四向城门大开放车马进出之时。沈骧快速穿回冠袍,向院中值更差役交代了几句,转向衙后马厩牵了自己的马匹,径直向知府遇刺现场而去。
沈骧在道旁牌楼柱上系好马,走到停轿地点上,站好位置仰头向上望去,寻了片刻看定一点,暗道应该是那处不会错。两座阁楼之间一座矮屋成平台,招牌旗幡刚好掩盖住大半空间。御封招展起来时则更成绝好的隐身所在。射出冷箭的地方必是哪里无疑。
举步走到矮屋檐下,以此行走步距至檐下需六十步左右。趁天色尚未大亮,骧飞身跃上屋顶,蹲下身体搜寻着一些边角缝隙处。或许是老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丛蒿草之中,找到了一个枣核状的小巧物件。是个用骨头雕磨成的口哨类的物什。骧对于如此发现并无丝毫诧异,显然衙差的搜索根本不曾注意到此处,甚至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角度上。
由此可推想,隐于屋顶上的刺客绝非寻常臂力之人;能将人一箭穿喉并钉在轿子中,开弓之人不仅具有百步穿杨的精准,更有着过人臂力当在数石之上。
【石-dan,一石约合一百斤】
把守西门官兵远远看到公服装扮的人骑马进前,忙报知门官出来支应。门官满脸堆笑称:上面早有明令,凡有骡马大型牲畜进出,务须出示专司开具公文,方敢予以放行“弟兄们都是挣饷糊口,不敢有半点马虎。还望上官您···见谅···担待”说着点头作揖。
沈骧从鞍袋中摸出一串钱,约有三四十文甩手丢给门官:“我并不要出城,只问一事。你时才所说的命令,可是用于四个城门的?”
门官捧着钱串知无不言:“回上官的话,正是通行四门。自三年前安远卫军政司萧某被问斩后,安远戍卫便设立此道明令。不见官文擅放马匹大型牲畜出城者,当值一哨之人皆就地问斩。”沈骧闻言点头会意拨转马头方向。
拍打门环不久,老仆妇和婶便在直声大嗓吆喝声中出来开门。见是少主回来,又回头高声吆喝东来和秀儿,拨火烧水做饭,准备沐浴用物,少爷需要洗预··
秀儿忙着挽了头发,一路说笑着将母亲扯回院中,又气又笑的埋怨:“娘,您这么大嗓子招呼的,难不成要招来全城的人,看咱家美人出浴?”
一句话问得连沈骧在内都不禁喷笑出来。先招呼东来关好院门,回身用脚勾上了身后房门。
日上墙脊时,沈骧换了衣服,坐在阳光正好的内院中,倚坐着树根卓凳,晾着刚洗过的头发。同时听着外层院中,和婶与秀儿、东来闲叙家常。
提及自家男人和子,和婶有说不完的话。尤其讲到和子在侯府中的忠信时,她的比喻用词更到了令人瞠目结舌,随之又能笑到跌倒的地步。好比是‘狗鞭楔进粉灰墙——打眼一看就是红钉儿’。于是一言出口,连坐在内院中的骧少爷,都笑得伏倒在树根桌案上直不起腰背。
说笑之间响起叩门声,东来闻声跑开去应门。
骧揉着酸疼的腹部,捏着茶盏盖拨了拨已绽开的浮茶,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觉得正是清香适口之际。待抬头凝神看向外院,涌进视线的正是那个曾被他赞为“霓为衣兮风为马”的身影。
乍于艳阳辉映中,绿意葱茏内,,见那人倚桌品茶。衣衫半合,长发及腰,肤润凝脂,眉目如画;声肖铃磬相扣,笑如花枝掠风。陆昱心间油然而出的只有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突见不速之客进门,沈骧拢起衣襟长身起立:“兄台请这边坐。恕小弟不恭,先整衣再来。”言罢发丝衣袂飞扬而过。待陆昱回过神,人已隐向门后。恍惚间瞥见轻衫后襟,透出有一团硕大的花印,一闪而过。片刻之后返回,骧已经套上一件对襟罩衫,泼墨般的长发用带子大略拢系住垂在后背。
因见陆昱还立于原地未动,骧挽手行礼致歉:“童儿年幼不知待客,怠慢兄台,望请海涵···”——“贤弟莫怪小僮,是昱唐突,冒然闯入扰了贤弟休息。无奈事起紧急不得而为,还要请贤弟海涵才是”相互间躬身施礼毕,骧回身呵斥东来速去为客人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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