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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太漫长的青春期》作者:小春东君

我倒下,直到荷花已经挣扎

我的太漫长的青春期。

我只能不可抑制地想着春堂,哪怕我凋落成了流虻腐蝇--这是我唯一能做成的事。我为何为我,我何以区别于他人,我为何而生我生而为何,如此诸多因由,贤者称之为虚妄,我称她春堂。在我情不自禁的这不多的时间里,时光像一条断流的河,在开始处开始,结束处结束,从未流逝。我爱上春堂只因为我有一个冲动的错乱的青春期,可我宁愿我的一生都在这青春里。除了这里,他地再也不能存放我的虚妄,我的春堂,我的顾影自怜与沾沾自喜,我的表象与名为春堂的虚象,被包裹起来的庸俗与无耻,和华美的外壳如同水面闪烁油腻晨光的藻荇。

春堂正睡在我身边。或者说,她阖上双眼佯装安详。她也许在想着让我放开她让她独自躺着,也许是真的想要靠着我--她仍搂着我的腰,手指搭在我的胯骨上。我当然愿意春堂疯了一样爱我,不过never happen。她让我安心,即使她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从未停止怀疑她有一天将离我而去。我可以这样半荤不素地陪她一辈子,只要她愿意,并且接纳我除去爱情之外的人生。我原本以为我们一开始就风雨飘摇的关系必定坚持不久,可惜就像我所有的猜测比如那些无法求和的数字一样,失算。我们比我们认识的所有严肃认真的神仙眷侣还要花好月圆。我们从未分开,我们从不翻脸,我们现在更住在一起,我们夜夜笙歌,还有力气假装清纯与忠贞。所以它太长了,仅这一点使我惶惶不安。 漫漫路,春堂带我走过的海岸线和国道,缓缓划过银河的地平线。难以理解的,我不怕反目成仇再不相见一笔勾销,反而是会为我们尚且在一起而惊慌。

但现在是暗淡的北方夜里一点零三分,铅灰色的风正在吹过夜幕覆盖的华北平原,冬季已经抵达贝加尔湖。我再次自欺欺人地放下真实,沉入子虚乌有的桃源乡。

第一次春分

春堂,认识我比我认识她要早。有人告诉她有个女孩子和她很像,于是她立即开始凭她仅有一点微茫的线索寻找我。这个过程大约有一个月,直到她能看准时机精确地把我堵在一条铺满雨后潮湿青色落叶的路上为止。那一天刚好是我这辈子中二的巅峰,头发只有头皮短,从头到脚除了耳钉没有一点儿浅色,抄手站,低头走。仗着还没有发育假装自己不是女人。扯下所有像个姑娘的零件,恨不得能扯下一层皮来。我还真的试着勾引过不明真相的妹子,并且真的成功了,然后当妹子刚刚有所表示我就被吓得落荒而逃。和现在比起来我那时唯一的可取之处只有更瘦,所幸后来多出来的也还算没有长错地方--这当然是我如今的想法。在那天之前我既不在意男人也不在意女人,我深信骨头比肉可取,无论是丰腴或肌肉。而且它看不见。所以春堂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我--毕竟我们相隔并不远,各自的学校在相邻的区,有不少彼此都认识的中间人--因为放眼望去我根本就不在所谓女孩子的分类里。

春堂在我面前拦着我的路,我看见一双黑色细跟的靴子。它们立在浓绿的落叶雨上,优雅而固执地,春堂正看着我。目光由空中凉薄的水气传递到皮肤上,如同针毡。我在耳机传来的金属声中抬起头,当此时贝斯绵绵密密地在我周围涌起海潮,我看着春堂,蓦然间仿佛第一次看见了男人--我的意思是,她很漂亮,非常美,美丽的稍较我年长一两岁的姑娘,婉若游龙,□□,但对我来说她是异性,最有序的磁体上最相异的两极。春堂边看着我的眼睛边打量着我,半晌眉开眼笑,抬手,指尖抚过我带发胶的短发,捧着我的后脑,明显的当着我的面在喃喃自语:“果然和我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她比我高许多,我仰着脖颈。这位美人简直是神棍。

愈是仔细地看,我们的相貌愈是不同。春堂高挑,,身段风流,行云流水,而我却在很是狠勒过一段时间的情况下达到了过于起伏的几乎不能躺平的水准;春堂白皙得珑剔透,而我像是被石灰硝得过薄粘滞生硬的纸;春堂是长头发,天生的既柔且流水一般地直,而我的头发自留起来后太细软而毫无章法的随我的动作千回百转;我和我春堂都是本地人,相貌有相似的影子,可春堂的五官极其端正标致,是应该入朝堂的,丝毫不显得弱气,而我虽然自觉并不难看,但头发留得越长,长相越是阴柔,如今哪怕削尽三千烦恼丝它也救不回来了,平白无故的惹人恼,我只求少见人。不过春堂喜欢。她也喜欢称赞我那莫须有的美貌,把我揉在怀里,肢体纠缠,亲吻着称我为她的小姑娘,质问我知不知道自己的美,说她恨不能为我倾一国倾一城,说她恨天生如此不能射不能让我不停地怀了又生坐实一个女人。已而恍然,便又对我喃喃自语,带着情欲中疯子严肃的神情:不行,我不能再把你放出去给男人。于是她将我的头发绕在指尖不停地抚弄,另一手还在我的下体里急切地动作,紧抱着一边操着我,一边呢喃:不行,不行,你会被活生生操死的。

我所有的挣扎面対春堂都是徒劳。一是我根本无法在各种意义上拒绝春堂,二是我大概真的长了一张惹人施暴的脸,而且我其实打不过她。当然不只是在床上。所以春堂认定我与她大有渊源,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那以后春堂常常来找我,更让我考取她所在的高中,她说,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共度一年。我会选择文科,这意味着没有比我读过的那所高中更好的选择了。但我宁愿对春堂承认我是为了那可以共度一年多许了后续的两年,哪怕我确信,当时的我还处在刚刚开始平复的惊艳之中,还未爱上她。那一瞬间的感觉太激烈,如果我能维持住我的神智,我就能记得我在那一霎时间中心脏的起跳,血液翻涌着沸腾,它们挣扎着在我的身体里爆裂留下炽热的星云,以彼此为轴混沌地运行,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看懂了那间卖酒的小茶馆给予我和春堂的光线,风和影像,于是直到如今。

那是我们共度的那一年快要结束的时候的事情。那一年春堂高三,已经闲的发慌了,但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入校不久毕业班就举行了宣誓仪式,春堂正是带领着诸位壮士清心寡欲挥刀自宫的人,说好了的,不辜负青春,不留下遗憾,刻苦学习,珍惜光阴,你的心永远知道你能对得起自己……然后我抽者春堂喝着,我问她你们说好的头悬梁锥刺股呢,春堂说她的良心已经不会痛了,区区带头宣个誓,远远比不上她所经历的日常。她必须全职为所有人表演她如何被禁锢在牢笼里,她必须表演出她演得无可奈何,继而她必须无可奈何地演出被囚禁的不甘与顽抗挣扎--而不是被迫表演的愤怒。她要装出一副高三好累我私底下也可得用功呢你看我这么精神我是为了鼓励你们的神情,用和我厮混出的假装憔悴,再偶尔交不上几次作业,窃窃私语时偷偷告诉朋友自己是怎么强打起精神……春堂说,可太他妈有意思了。不就是一个邵春堂吗,真想把那个□□按在国旗杆上,面朝朝阳在升旗仪式上操她。

那个卖酒的小茶馆已经拆迁了,老板不知下落,熟客散落天涯。春堂要带着我先坐几站公交,到地用她的二十八寸载我去到一处薮幽依稀杨柳碧桃花的断桥,桥头深巷路远自有高人。见它第一眼,你就知道它一定会被拆迁。但偏偏这个荒僻地方能让你看见河水西来,韶光东逝,交错的斜晖透过黄玻璃,被吱吱作响的黑铁大吊扇搅拌着,永远也不能均匀。老板是个教科书式的文科生神棍。我不喝酒,其实春堂也不爱喝,后来我才知道她只喜欢酒糟,她只是为了找点儿事情做,喝得出酒糟味儿就是好酒,就这样老板也不恼。一方面他是在等拆迁费,一方面他也是喜欢这样傻坐着,看看花看看鸟看看姑娘,看我和春堂用一日三秋的速度搭着话。春堂太闲了,她有心力,但不能逾矩,早在发现我之前。她闲得内心的野草烧燎不尽地疯长,只好端坐在藕花深处,窃窃开始读一本叫做李牧烟的书。像所有被有心无力逼出的偷窥狂。我问春堂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春堂说对着我演戏完全是自取其辱。你知道是谁对我说你像我的?是我妈。她在我披上这层壳之前就认识我了,我瞒不过她。她一眼就看出来,你就是一个没穿衣服的邵春堂。不过她完全不认识你,只是偶遇。

我问,你真觉得像?春堂说你也别装。我问,那你要把我按在升旗台上干吗?春堂笑骂我笨,那样她就输惨了,得是我去干她,就是这个坐在我面前,骑车载我,玩着我手指的邵春堂。但你不是我,她说。你不会做这种事。尤其是你,凡尘琐事和你都没有关系。

但是世界的眼光仍然紧跟着我们,在天幕下,在浊尘中,这时候我已经留起了头发,再过一年,会和春堂一模一样。我不知道春堂是否曾为此发怒,她走之后,我下意识里疯狂地模仿着她,我照着她的模样打扮,我按她的步法行走,我尝试着假装生活在壳里,奈何唯独这一点做不到。春堂发现我做她的影子,什么也没说。似乎我在她眼里,扮相只是面上脂粉的差别,我身上邵春堂式的衣物和皮囊于她只是一张画皮。我们第二次上床的时候春堂绕着我的短发,额头贴着我的额头,问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该是男人也不该是女人?我的眼睛还看不清,也不能动,我尽力眨着眼睛想看清她,等她完成这个问题。她捧着我的后脑寻找我失焦的视线,告诉我她原本猜测我的眼睛里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却发现她似乎更像一个男孩子。她一直想不明白,所以她只能告诉我我眼睛里的孩子如此年轻而完整,甚至早于发育出性别的年龄。我不知道春堂用意为何,我只是等着她的下文,就这样沉进了梦里。

春堂说凡尘琐事与我无关,执我的手放在她的颈口。叫我把作业都收回去。那天我们也做了,晚些时候,我一路靠在她的肩膀上郑重地随车流进过一个个由路灯橙红色灯光组成的月台,还沉浸在幻境里。在我清醒之前,在春堂的暗示下,至少在那一天,我真的相信了世事纷扰与我无关,没有人在护着我,哪怕是春堂,我自独立尘雪沾衣而过,本非髓玉,亦无言侵染。在旋转的杂乱的夕阳里,春堂勾着我的手,要我专注于她。

“我这是在和你谈恋爱啊。”

我几乎就相信了。

第二斗雨水

雨水使我困倦而令春堂蠢蠢欲动。在雨声里我意欲睡在莲花上,而春堂自然循声前来将我采下。对于春堂,雨是绝妙的假相与借口,既是她的芙蓉暖帐,也是她的山雷河汛、偷得浮生。耐人寻味的是,这时春堂总要与我亲近,我们却并不总是在床上--和地点无关。春堂的少年时代受尽空乏的折磨,是以她决定为自己找些麻烦,比如说,和我偷情。但在我和雨水这两项条件具备的场合,春堂往往胆怯。这样的场合太过于隐秘与安全,她怀着报复的心理想干点坏事,而我的莲蓬盏是连三千神佛也无法观听的地方,她和我在尖角花荷里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谴责,因而也根本不论过错。不算过错,则为此何为,春堂便茫然的只记得她想亲近我,却不知道自己的真心是想做些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春堂的第一把钥匙,雨水或许算作另外一把。我又在春堂的腰线上找到了一把,叫做李牧烟的高潮。也许还有其他的。每把钥匙开启一层棺桲,当中摆放着名为春堂的刨开的觉魄。我不知道能不能有所有条件都被满足的时刻,或者我见春堂,不过是同任何人见于任何他人一般,知人知面,交口交心,从不能也必不能彼此了解。我连自我本心都尚不能体会,也别再妄谈他人了。这样我与春堂也不过是碌碌众生中忙着悲欢离合的某一对情人,这令我沮丧。情不情爱不爱不过是一句话,百年好合、举案齐眉也无非是一场人世,我对春堂的疯魔理应远远不止如此。

春堂曾经对我说她在初中患过忧郁症,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认真地考虑了很久我能不能笑出来。最后我还是没忍住。她啧了两声,似乎是想说了很久,流畅得几乎没有了语调,告诉我她会守着每一滴雨水的下坠,花一天时间看着水在天上离散为白雾散落到地面,不是出神,不是伪装,而是真的在乎。她会异常兴奋地想要融入水汽里,想冲进雨里,让丝润的雨滴先为头发拢上绒纱,继而浸湿她的衣服,掩埋她的头顶,将她推搡在水底。她说着说着不再需要我的回应了,从背后笼着我,脸颊摩擦着我的后颈,肌肤相贴,像是一床任劳任怨的被子或是一朵云,还未形成积雨,空悠悠地荡着,遇到了我,便顺势裹住了我,不期望前行,因为没有理由。但怀抱着我,也同样没有理由。春堂问我,有没有穿越过墨黑的雷云。我静静地听着,似乎远处同样传来隐隐的雷声。春堂说闪电和云水一样明亮得辉煌,尽管是在高空,但却在真实的穿越过一片略微稀薄的水体,空气绵密,鼻腔疼痛,一切圣洁如有神明,春堂说就如同我一般圣洁。我说,为什么,我是□□。春堂脱口而出,你不是,凡是人就无法真的遗世独立。何况你不知道自己的美,我却知道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和你一样的人,风餐露宿而不染尘埃,脂腻荤腥穿肠而过,就像是仅仅来我身边走过这一遭。我的自知告诉我我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可在当时,我也一时没有机会能反驳她。这说明这件事已经离我们十分遥远了,以现在我们的关系,至少直到五月,春堂何止不敢强加于我任何评论,春堂已然谨慎得小心翼翼地避免和我的一切带有感情色彩的交谈。我不能奢求春堂还能再抱着我对我说这一切与我无关,虽然我需要这句话,而春堂的样子看起来不会拒绝我所有的要求。但是春堂让我更加羞耻,我承受不起她洗尽妆容,用一张由内到外的素面和敏感的暴露在尘埃中微微红肿感染的心脏面对我的样子。我没办法放过我自己,因为春堂;而春堂正希望我能用至亲的立场来伤害她一些。我更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我现在无法接受春堂的交流,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意象会挑动我的逆筋,我又会说出些什么混账话来。

现在我的青春期似乎终于结束了,我还是爱邵春堂,但是那个年轻的什么也不信的李牧烟已经不在了。她在我的面前被开肠破肚,拧碎关节,剁下成臃肿的肉块。现在我终于能称呼三年前的我为我逝去的少年时代。春堂去上大学了之后我很想她,当然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这是思念。我的少年时代的心里干燥难忍,有一种脱水的刺痛,这叫我非常委屈,以为这是一种缓慢持久的谴责,而也从有一天会属我明明没做错过任何事--事实如此,我逃过课,抽烟,看色情录像,和同性乱搞关系偷尝禁果,但我从来不曾认真地以为这些事情应当受到惩罚。慢慢的我发现这谴责与春堂有关系。当我濒临边界时,所谓节制和矜持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往往是在我独自一人冷然想不起我正在做什么的时候,我也曾经在我的课桌上因着灰色的燕子划过窗景而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因为有人相劝,我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所幸次数不多,班主任找不到我的家长,我惯常也不惹事,于是只当忘了。但哭得多了,我会在眼泪蒸发之后突然地想起春堂,不是有关她的任何事,而就仅仅是这一个人,一个典故。我也开始发现在平时,如果我一不小心想起了春堂,会更加难受。如此这般,二度之后,我忽然想去看看长江。江岸不远,也并不止有我,游客,过路人,流浪汉,衬托出庞大混沌的江水。我会小忧伤的觉得我沾染到了春堂的中二,我妄想跃进的扬子江便是她妄想埋骨的雨水,我们都想让自己被带走,被永恒的无定势带走,带走自己逃走的欲望。现在来看,我想的居然不是去到春堂身边,而是盼着流水替我归去,真是应了现在了。

我和春堂故乡的长江是不曾封冻的大河,至今蒸腾着老照片上色彩不明的雾,对我来说便是几乎没有颜色。巨龙引颈,孔雀饮江,愁云惨淡,不舍昼夜。那时候我的指甲几乎不能要了,它们被熏成了朦胧的烟雾,在春堂看来我整个人的三魂六魄都随着我七窍的烟雾流走了。在升上高三的暑假我的右手不论昼夜都衔着一点东西,有时候是笔,偶尔是筷子,其余时候它都黏在我的嘴上。我父亲竟然并不反感或反对我抽烟,被熏得厉害了方才笨拙地让我注意身体。我就这样抽到了我发现我把自己抽穷了为止,我从薄荷烟抽到红南京,红塔山抽到软白沙,等我再见到春堂的时候,我已经被迫戒烟将近一个星期了。我一直相信我理解上瘾的含义,没有目的,没有意义,只有一个让自己可以不断重复的无谓。我几天来第一次接触到自然光去为春堂开门,再看见我的春堂的时候,我的烟瘾忽然又改头换面向我迎面扑来,我登时呛进了一波汹涌的潮汐,浪头铺天盖地,以至于我像吸毒者一样控制不住的手脚颤抖,在把春堂领进房间后我便靠着门跌倒了。春堂在多年之后告诉我,当时她严肃的产生过必须得为我收尸的念头,我吸毒虽然不是她的责任,但我们毕竟也有过情缘。春堂说我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向着没人的角落不停地笑,幸好我是漂亮,要是一般人,早就不能看了。春堂说我还是美得如同一块失血的白玉,在艳阳天里裹着长衫手脚冰冷。然后她默默地考虑了了半天,决定带我去吃饭。在我的少年时代我们会普通的拉着手,再后来春堂会揽着我的胳膊,再以后呢?我还记得那天春堂拉着我在巷子里迷路了,我们在小小的坊间走了很久。春堂的手长得非常好,指尖光滑,没有老茧没有烧伤也没有墨迹。太阳几乎直射着我们,而我也感觉不到热意,矮墙上挂着的藤萝还没有全谢,蝉鸣热烈,一路上我都在傻笑,也不说话,也不指路,最后春堂自己走到了大路上,十分得意。在此之后春堂再也没有拜访过我在巷子里的家,这也是我的最后一个夏天。

我依赖着春堂牵着我前行,我爱她的背影,爱我自己的被害妄想,享受意淫中的闺怨,小秋恨不得扇我几个巴掌,她指着我的鼻子说,如果我是有真情,那就是春堂欠我一分明白,但凡我有一点丝惺惺作态,我区区就是个得寸进尺的□□。春堂在床上跪着抱住我,求我今后就和她一起过下去了好吗,我们会吵架,会分居,会怄气,会穷困,会局促,会衰老,但是她舍不得我。那次事情让我第一次离她而去,使她体会了莫大的恐慌。春堂说她活到现在没有做成过什么事,也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得到我,她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让我到达她的身边,只有失去我是她唯一不能接受的事。春堂的脸颊埋在我的头发里,我看不见她,看不见她的眼泪融进我的衣领,我不知道该问谁、我应该如何做,我有暴喝,却无奈风化的喉咙,我有嘶鸣,却不堪周身的真空。我想一死百了,却也没有这么简单的事。

第三声惊蛰

我和春堂第一次住在一起之后,一次我关在阳台上过烟瘾,春堂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抽完剩下小半盒出来,我问她,来一根吗,她扭头就走了。后来刚开学的时候我住在学校宿舍,没有阳台,我又不想出去,小秋看我纠结的不行,说你抽吧抽吧,我把加湿器对着我鼻子。然后小秋经过了二十四分半忍不住了,问我,你敢抽点儿十块钱以上的吗?我说北京物价是十二块五。小秋说她们那儿八块七。我说怎么会有七?小秋说壮哉她大西北就喜欢一毛钱的纸币,找来找去找来找去,你说你又抽不出什么德性还是戒了吧。我说原来你不抽啊。小秋吼道,你见过我抽吗?我说你连价钱都闻出来了。她说她只是自己不抽,不要歪楼你也赶紧戒了,邵爷怎么就不叫你戒烟呢?我说我戒过,你看我现在一个星期才一包。然后我摘手套,端着杯子去洗,路过小秋她幽幽地说,这杯子她还喝过水。

没过几个月,我又和春堂一起住了。刚开始我只是打算,和春堂同在一座城市就足够满足我了,但是也耐不住春堂微微勾一勾眼睛我便着了魔一样地跟着她走。我又打算有时候过一过夜也没什么,结果过的多了,我连搬也不用搬,抬脚换个方向便扑向我和春堂的家。春堂对我抽烟的事没有太大怨言,无非是别扭她不抽我抽我还不陪她喝酒。在我高三的时候我已经想通了我的烟瘾比起我对春堂的依恋不值一提,忽然烟瘾就降下来了。在之后我的经济出现了一些问题,我想想我还要去北京上大学不能先饿死在长江口,再回头已经一个多星期没闻见过烟味儿了。高考结束,我万念俱灰之下才又捡起来,我也才发现我需要每天多少工时才能供得起我自己饭后一支烟。来北京之后我和春堂几乎天天相拥而眠,我们枕着彼此的手臂交缠着双腿挤压着彼此的乳房,需要说一些让我们冷却下来的话,我贴着春堂的鬓角问她,你想要我戒烟吗?春堂也不是很清醒,温情脉脉了好一阵才对我说,你的烟嗓也挺好听的。直到小秋看见我一不小心一茶杯密密麻麻的烟头浸着茶叶渣子,说邵爷那是傲娇你不懂吗?我说我知道啊。小秋终于拍案而起,紧接着一掀桌,噼里啪啦给春堂打电话,我拦都拦不住。邵春堂,给她戒烟!我听见电话里春堂身处教导委员办公室一样的声音,她不会肯的……小秋反手把我锁在宿舍里,你试过吗!回来之后小秋一脸贱笑对我说,在学校我看你。

在我来到北京之前,我甚至不期望能够再与春堂相遇。对我来说,北京是什刹海的冰,卢沟桥头的黄泉,国子监的梨花,北大老,师大穷,弥漫着滚滚浓烟与国骂,是时代的列车经过的隆重月台,上不见天,下不引地。我从火车上下来,北京就是春堂身后虚化的背景,它为此伫立千百年,于是春堂奔赴了它。由此而来我漫无目的地北上,春堂毫无征兆地出现。这一切只能出现在北京。我和春堂的老课本上形容北京为巨龙的心脏,我说这是巨龙的胃,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总是消化不浪。这个地方没有山没有河,终年郁结,无路可逃。我离家的时候除了我的搪瓷杯子什么也没有带,用身上的钱买了火车票,路过天津卫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华北平原和我想象中一样荒芜,像被抽干了血,倒满了烟灰。我等整车厢的人卸完了行李才起身,拖着步子走到车门上,就是这么一时半刻月台上的旅客已经散尽了,长椅上春堂支着额头小憩,淡白的晨光渐亮。

春堂说我记错了,她听说我离家出走才去查了火车票,赶到车站的时候我的班车刚刚到站,不是早上,是临近中午,她向我招手并呼唤,在人群中凭身高才找到的我。我还记得我把她看醒了之后春堂的第一句话是:“真让人担心。”春堂说也不是,她说的是:“还好找到你了,没丢。”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的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反正也不想上了,春堂说不行,起码能混到一个北京户口。后来我母亲把通知书快递到了海淀,是春堂接到的电话。春堂回来问我,为什么我母亲可以如此准确地锁定到她,我说我手机还在老家。春堂说,那她知道我们……我说,知道啊,她认识你,不过不认识你的真人。春堂说,那她,不管你?我说她才管不了我。春堂我不想上大学。春堂说不行,等你气消了就好了,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突然就跑出来了,我既然接到你了你就归我管。我以为是恶劣的北地把春堂锤炼成了流氓,认识了小秋我才发现春堂和她比起来完全是柔弱小淑女。暑假结束,春堂押着我去报到,向别人解释她是我姐姐。然后我就被扔下军训了。那个暑假春堂一直待在北京,她说我既然都来了她就再也没必要回去。我不想花春堂的,但是春堂十分兴致勃勃地想试试把我养在家里。她脱了鞋拉我比身高,很高兴地发现身高差完全没有拉近。她说我又瘦了,我说没有。她还发现我发质不行,指甲很还是可怕。我说你居然会在乎我的指甲?春堂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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