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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意外地抬头，忍着伤痛，不正经地嗤笑道：“怎么了？还不赶紧趁着我无力反抗把我打回原型，废了道行，再‘大慈大悲’地放归山林，以凸显你们修仙之人的‘慈悲为怀’？”

小道士们一个个冲他横眉竖目，呲牙咧嘴，似乎很不满意，然而竟然没有一个人搭理他的出言不逊，反而都毕恭毕敬地望向一个方向，齐声喊道：“恭迎掌门。”

沈扬欢一惊，强忍疼痛直起身来，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冷然地看着来人。

鹤发童颜的老者慢腾腾地挪了过来，在沈扬欢的眼里简直就是龟爬——慢的折磨人。他身受重伤，又在这大雨倾盆之夜浴血奋战了好久，杀了该门派不知多少门人，伏尸几百人，流血几百丈，现在还能站得稳显然是个奇迹。更别提要挺直腰板倍儿有骨气地站在原地勉强等一个老头子爬过来。

他用手抹了一把盖住眼睛的湿淋淋的乱发，用尽全力在模糊的视线中抓住仇人的身影。他冲着死老头寒声大喊：“老道，你为何苦苦与我们一家过不去？！”

老道对他的质问置若罔闻，反而看着躺倒一地的弟子，痛惜地说：“妖孽啊，妖孽啊！何乎造此等杀孽啊！！”

沈扬欢简直想大笑。

“你说我杀人就是妖孽？！那你派人杀我父母和师长，岂不也是妖孽了？！”

“妖孽休得胡言乱语！”老道一捋长长的胡子，“你爹是妖，你娘被妖类蛊惑欺师灭祖。至于你师父，竟然抚养妖类的孽种，还将师门法术倾囊相授，这等行为比你娘更甚！上次好不容易抓到你们，竟然让你逃掉了，才酿成今日的惨剧！”

“哼，牛鼻子臭道士果然都是一张嘴脸。”沈扬欢讽刺道，“这里所有人，都是我的仇人，冤冤相报，有什么不对？因为我是妖就大做文章，果然只有你这等‘掌门’之流才干的出来。”

老道又是一捋胡子，在沈扬欢看起来就是在如拧抹布一样拧胡子上的雨水，“妖孽，你既口口声声说要报仇，贫道今日就会会你。你身受重伤，我师门也损失惨重，就算平了。此战只有你我二人参与，别的弟子不会干涉。我今日定让你命绝于此，免得你日后祸害人间！”说罢一挥占满了雨水的拂尘，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开始什么术法。

“正合我意。”沈扬欢一挑眉。不过老道啊你那方法太慢了，师父先前就告诉过我对付你，要先发制人，你总是爱先念长长一段咒语再开始。虽然威力极佳，但是只有傻子才在那里愣愣地站着当你的靶子。于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画地为圆，以剑代笔，以为阵法，用尽全身力气将灵力关注与剑尖，孤注一掷地将剑掷出，并迅疾出声念道：

“引千渊万壑之幽，召锁天蔽日之黯。寰穹七煌，锁伏不动——摄！”

在老道被他用法术钉在原地之时，他的剑冲着对方的心脏刺了过去。因为灵力几乎用尽，他已经看不清到底刺中没有，总之老道僵在原地，猛然倒下，所有小喽啰立刻冲向老师父，一时没有人管自己这个“妖孽”。

于是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逃下山去。

“殿下，到——”黑衣人刚出口就被赵双宸制止了。

“在外面应该叫我什么？”后者挑了挑眉，有些不爽属下的“口无遮拦”。

“是，公子。”黑衣人立刻改口，“到这里就好了，今夜大雨，天赐良机。”

“那好，今夜兵分两路。让一个手下人和我互换衣衫，再雇一辆马车载着他走官道。记住，一定要走快的，立刻往我们的反方向赶。现在那皇帝还不知道我尚在人世。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怀疑到我要……而且我们的路已经走了好些天了。”他冷笑一声，道。

“公子，那我们？”

“先走一段小道，再走一段官道——小道么，凭你我的轻功，飞掠过去有何难出？”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母亲安置妥了？”

“回公子，夫人已经在两个前被接往洛阳乡下安置了，等您经过的时候可与她同行。被软禁的那个——不过是个易容的替身。此事是夫人一心策划的，说怕你为她乱了阵脚，因此未让属下通报。”

“唉，希望她不是以为我要舍弃她了。”赵双宸无奈地扶额，叹息道，“本想找个人代替母亲，怎料事发突然……”

“娘……夫人定然不会心生此疑的，公子。”

“那就好。少龚，今夜我们可要能跑多远跑多远。”

两人说着，纵起轻功，足见点地，趁着大雨和夜色的掩护几步便跃上了城墙顶端。

谁说只有月黑才是杀人夜，风高才是放火天？只要善加利用，一切天气都会是你的帮手。

雨已经下了大半夜。不但没有减小的趋势，而且还越来越大。

郁郁葱葱的树林都伸长了脖子在吮吸这普降的甘霖，无不期待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大雨能再多持续几个时辰。

然而这对躺倒在某棵树下的，身负重伤的人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天气。树叶上积攒的浮尘被雨滴带了下来，滴到他身上，渗进浑身的伤口里，这感觉没有人会想尝试的。

沈扬欢低啐了一声，吐出嘴里流进的脏水，将已经因激战而破破烂烂的衣服脱下，撕成一条一条的，绑在自己的伤口上。腹部的伤口最深，靠这些碎布条是绑不住的。如果不快些找个温暖舒适的地方疗伤，恐怕来不及了——

然而上哪里找温暖舒适的地方呢？去找个客栈？别开玩笑了。自己浑身是血又身无分文，客栈的店家恐怕以为是来江湖仇杀的——虽然事实确实离这不远。因此什么店会接待这样的客人呢？不怕其他的客人吓跑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