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虑皇上的病情是太医虚报？还是顾虑那天资聪颖的太子有什么明枪暗箭？”这边又是一声轻笑，“我可是个已经‘死了’的人。”
“不，娘娘怀疑陛下已对她生疑。”
黑衣人的语气有些波动，然而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他在离那人还有五步之处漫不经心地站定。
“少龚，带我去见见……母后吧。”他叹了一口气，“她一定已经怨我多年没有这么称呼她了。”
“……殿下，恐怕娘娘现在不是随便能见的了。她已经被陛下软禁在寝宫里——”
“尚且安好？”听到自己的母亲有危险，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了一种名叫“担忧”的情绪。
“是。”
“陛下有没有提及关于我的事情？”
“陛下今日在御花园中对皇后娘娘说，‘若我们的宸儿还活着，如今也该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了。不知会生得怎样一副英姿飒爽，一表人才？’皇后娘娘一听‘宸儿’，没有欲语泪先流，也没有开始疯疯癫癫，便心生疑虑，借故将她软禁。”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现在我能调用的人马有多少？”
“汴梁仅有千人，‘故都’及其周边有两千人，都是些效忠我朝的死士和忠臣。”
“这些人中有多少人能够打仗？”
“六成到七成。当今朝中也有几名文官武将。”
“能招到这么多人，你们辛苦了。这些人，虽然人数少，但我自认为可以以少胜多。”
黑衣人眼含热泪，抱拳颤声道：“为了殿下，属下万死不辞！”
“很好。”赵双宸双手一合，道，“那如今我们赶紧逃出宫去……当朝皇帝定会对酷似八皇子的‘小宸子’生疑。对了，让你的手下把前日易好容的那个小宸子带进来，我要亲自看他到底像不像。如今多生变故，皇宫已非久留之地。”
两个月后，又是一夜大雨倾盆。
腹部忽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低吼一声立刻弯下腰捂住最严重的伤口。
四周是那些臭道士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绝于耳。
铺天盖地的雨水使他的长衣牢牢地贴服在他身上，被吸附的雨水重量如同水蛭一样吮吸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血将长衫的颜色染成一片斑斑驳驳的暗淡，雨则将血迹晕染开，流进他浑身流血不止的伤口。他将长剑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血水和雨水相互交融着流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将本来就模糊不清的视线染成一篇炼狱火海的殷红。
殷红的颜色好像是焚天灭地的大火，将陪伴了自己十八年的恩师吞没了。
一切都与记忆中几年前那个夜晚重逢了。只不过当时浑身是伤血流不止的人，是他的杀亲仇人，更是他的恩师，这个迫害了他父母的门派的大弟子，白虹。
她左手持剑，右手持道符，却始终没有摆出杀招。血迹晕染的长衫在大火扬起的热浪中猎猎飞舞。她的身影在火中显得分外不真真实，恍惚间仿佛这业火也化作莲台宝座，而她则是即将乘风归去的仙子。
同门以背叛师门的罪名前来捉拿她。而那掌门死老头子似乎料定她不会出手伤人。她的师父，也许最是了解她——即使牺牲自己，也不愿伤及同门一分一毫。
她站在火场中央，而他被她用符咒锁住身形，藏在木舍前茂密的花丛下。她临终前徒弟微笑。而她的口型，则是分毫不差的几个字。
“快走。”、“对不起”、“不要寻仇。”
然后大火顷刻间盖住了他的视线，却因为她的五行阵法而没有伤到被锁住的人。
他年轻气盛，又气火攻心，料定那句“不要寻仇”是担心自己的修为不够。他当时还未及弱冠，强行按下心性修炼了四载，不想这仇恨之意却越来越大。师父奉师门之命杀死了自己的生身父母，而如今师父的同门也因为奉师门之命追杀他们最敬爱的大师姐。
此仇怎能不报？！
因此他孤身上山，忤逆师命，要与那该死的老头子同归于尽。不想老头子还没露脸，自己就快被这些小喽啰折腾的精疲力竭。
莫不是自己的修行还不够吗？有父亲渡给自己的千年灵力，和师父授予自己的岐黄之术，难不成还不是这些小道士的对手？！
沈扬欢兀自在那儿很不合时宜地自怨自艾，那些被他咒骂的小喽啰趁着这个空档赶了上来，将他围成了一个圈，却很意外地没有下手捉拿“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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