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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双宸微微一笑：“何时明月再照人。”

“佛门无心心生念，心念飞火流萤，也能千觞不醉。”

“禅主无意意作邪，意留三月春光，却做万年不休。”

杨文卿略微失笑：“真是好文才。”他抱起手臂，略一沉吟，环顾四周，拿起了当年文状元殿试夺魁的架势：“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此句一处，周围人都为李双宸捏了一把汗，有几个幸灾乐祸的已经笑出了声，但又顾及是在殿上，没有太大动静。而杨文卿的父亲，当朝的宰相大人，则是微微捋着银白色的胡须，满意地对自己的儿子笑了。

杨文卿向父亲回了个笑脸，又有些担心地看向李双宸。

李双宸也是微微一愣，沉思了一下，张口淡淡地吟道：“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秦习楼船，汉标铁柱，陈挥玉斧，唐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殿上沉默片刻。杨文卿迈步上前，启奏皇帝：“启禀陛下，李公子文韬武略，学富五车，对答如流，文采可与臣一争高下。”

杨文卿启奏完毕，回到了群臣的队伍中，有些担心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李双宸。显然是觉得能与他棋逢对手，是个值得开心的事情。只是接下来……

仿佛是要一回应他的思想，龙椅上传来一声叹息：“李双宸，你可知我传唤你是为何事？”

李双宸依然跪在地上，语气却依然不卑不亢。他微微低着头，抱拳道：“回陛下，草民不知，刘大人没有告诉草民，草民不敢妄加揣测圣意。”

“你的确是文韬武略，该有的都有了。”皇帝走下龙椅，站到了他的面前：“你妄敢使用沛王殿下的名讳，可知罪？又或者，你真是我流落民间的皇儿？”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姓名也是一样。草民的养父母是郑州太守夫妇，他们一再告诉我，草民的身世确实与宫里相关，这些事情，郑州的百姓也都是知道的。况且这二字就是我的本名。”

群臣倒吸了一口冷气，都为他默哀。如果他知了罪，凭借皇上爱才的本心，即使不给他个一官半职，也绝对不会杀他。而他现在分明是……

“你既然不认罪，那便滴血认亲吧。”皇帝轻描淡写地说，“你的确很可能是他。许多大人们给

朕找过许多类似的人，但他们都无一身死了。朕看过刘尚书呈给朕的画像，眉目之间确实和梓童、和朕有三分相似。只是若不是，朕就将你立刻推出无门，五马分尸示众。”说话间太监端来了一个托盘，内有一碗清水和一把锋利的匕首。皇帝示意太监将托盘端到李双宸的面前，“是不是滴血认亲，由你选择。”

李双宸抿了抿唇，左手使劲握拳，松开，又握拳。最后，他终于第一次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陛下，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讲。”

“若……滴血认亲失败，陛下帮我留意……我父母的消息。”他似是苦笑了一下，低头抚上了锋利的匕首，“草民确实不知此次前来是为此……若草民身死，则有一憾于世。若在地下能与父母团聚，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准了。”皇帝挥了挥手，点了几个重臣出列，站在他们身边：“就然他们见证，意下如何？”

“草民无任何怨言。”说着他割破手指，一滴殷红的血落入了碗中的清水里。

皇帝看了看他，内心也稍微柔软了些。他大概是个孝子，才能冒着被车裂的风险，在这宣德殿上进行滴血认亲，而且郑州李府的传闻他并不是没有听过，这么说来，如果他真的是宸儿，凭他的文韬武略，又怎会输给太子……况且从他的诗词来看，他定是惯看风雨，处变不惊，大开大度之人，比起心机有余，心胸不足的太子来说，的确……

这么想着，皇帝也拿起了刚才的匕首，割破了小指。

李双宸身后那几个大臣顿时正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碗里，而四周的群臣也都伸长了脖子，只可惜站得太远，再怎么伸脖子，也依然看不到。

刘涛官袍之下，指甲深深地陷到了手掌里，而李双宸也咬紧嘴唇，左手慢慢摸到了腰间露出的那一角明黄色符纸，被剑舞细心缝好了，别在他的腰带上。

那是法水咒的符咒。

沈扬欢的法术是不会出问题的。如果出了问题，逃跑容易，想卷土重来，就再困难不过了。

李双宸一咬牙，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了。这样还能让周围人认为他是紧张过度，而不是早有预谋。

因为李双宸天不亮就离开了，剑舞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丹墀估计还在尚书府，于是四个人中只有他一个人似乎比较闲。本想出去走走，无奈最近几日艳阳当空，虽然快要立秋，大地依然在烈日的蒸腾中有些飘渺。

于是他百无聊赖之极，准备继续上床打坐，却忽然想到了傅采。说起来，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他了。自己临行前那一晚已经告诉他此行要去何处，按理说他也不应该找不到自己。莫非出什么意外了？想想他

当晚吞吞吐吐的样子，此事确实有疑点。

思前想后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心思零乱，也没有心情打坐。而正午已过，日头已经渐渐偏西，那三个人仍然没有回来。百无聊赖之下，他也走下楼去，出去逛逛总比闷在屋里好。

谁知他刚刚走下台阶，就和掌柜的差点撞上。他眼疾手快躲开，奇怪地看了看那掌柜一眼。只见他竟然一身元吉黄裳，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又想扑过来。

这人是要干嘛？心想着，他立刻摆手：“掌柜的，今天这么喜庆，竟然穿如此庄重的衣裳。”

“哎呦这位公子，不，贵客，您可折煞我了。”那掌柜五十出头，油光满面，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沈扬欢就像看到了活生生的金元宝：“感情和您一道来的那位公子，是咱们大宋朝的八皇子八殿下啊！”

“……啊？！”沈扬欢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您还不知道？”掌柜的见他还站着，顿觉怠慢了贵客，立刻将他拉到一张桌子前，又特意仔细用袖子擦了擦凳子和桌面。待沈扬欢极不自在地落座后，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大家伙儿都看到了。皇上一下早朝据说就张了告示，说是失散民间的八皇子八殿下找到了。今天朝上，太子爷将殿下带到大殿上，殿下当着诸位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的面和陛下滴血认亲后，陛下大喜；又出了几道考状元的题目考殿下。果真殿下是满腹经纶，给出的答案陛下和大人们都极为满意。下了朝，陛下就吩咐太子爷带着殿下出门走了走，赶巧儿我那一看——呦，这不正是昨天那位公子吗？昨日小店多有得罪，还请诸位包涵，包涵。”说罢又眯了眯本来就一条缝的眼，冲一脸不知该作何表情的沈扬欢作揖，“到时候，还请您在八殿下面前给小店美言几句？”（由此可以看出，传言是多么有误，细节几乎都错乱了，不要信啊不要信。）

“……一定。”

“这是小店新出的菜色。您看看？这……银子？不不不，怎么能收贵客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