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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李双宸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儿臣有罪，请父皇治罪。”

皇帝顿时大喜，以为李双宸迷途知返决定改过自新，立刻高兴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也不小了，既然这样，朕立刻为你物色王妃，开枝散叶，如何？”

李双宸内心狠狠地汗了一把，表面功夫依然做的十足：“谢父皇，只是儿臣所说治罪之事，父皇可能有所不知。”

“哦？说来听听。”

“回父皇，皇兄昨夜访儿臣，不巧撞见儿臣和沈扬欢的……苟且之事。”他皱着眉，双手微微用力，绞紧，本来没有的事也让他说得添油加醋，“儿臣央求皇兄不要告知父皇，欲意隐瞒，不料父皇是真龙天子，凡是皆瞒不过父皇的眼。儿臣斗胆竟然欺瞒父皇，请父皇治罪。”

这一番话说得是极讲究的。既委婉地说出了太子不守信用，在自己的“百般央求”下依然为了荣华富贵铁石心肠、卖弟求荣，一面又奉承了皇帝。事实上，皇帝不过是人间的天子，顶多比一般人金尊玉贵，又怎么会是真的天龙下凡。

然而，为人君者，大抵都喜欢听这种怎么听怎么假的奉承。正所谓谎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更何况他每日临朝，满耳都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假的都成真的了。

果然，皇帝的情绪被安抚了。他颇为受用地点了点头，又倚在龙椅上，一旁的两位宫女立刻摇起了孔雀羽毛的团扇。

皇帝接过太监奉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闭目些许，终于对跪在地上的李双宸说：“你起来吧。”

“谢父皇。”李双宸谢了个恩，站起身侍立在一侧，心想就算是坐轿子，沈扬欢也该到宫门前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小太监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对着皇帝和李双宸行了一礼：“启禀皇上，启禀殿下，沈扬欢已经带到了，正在御花园外等候。”

听到爱人的名字，李双宸竟然破天荒地有些紧张。自己昨夜委实没有料到太子会夜袭，当时自己又疼痛晕厥，两人宽衣运功的样子竟然被撞见了。因此他只好顺水推舟，将整个计划提前，连夜教了沈扬欢宫里的礼仪和规矩，让他见机行事。一夜时间太过仓促，而且此次机会极为重要，必须一次到位。

他需要让沈扬欢面圣，以确定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万岁万岁不过是骗小孩子的话。

比如…

…当朝的皇帝陛下，何时驾崩。

皇帝哼笑了一声，转头看了看李双宸。见他低着头，几缕未束起的长发调皮地垂落额前，挡住了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概是太担心那人，怕自己治他的罪？

皇帝不禁笑道：“宸儿，你不必担心，朕不会对他不利，只是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人物，竟然能把朕最出色的皇子迷得不爱江山爱美人。”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李双宸内心一喜，这样你把江山传给赵德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虽然自己料定了赵德昌一定会除去自己这颗眼中钉，自己也好借故离开汴京，再举兵起义；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使他暂时不动自己，李双宸同样也能达到相同的目的。

征伐之事，德者不为。自己早就没有那些假仁假义的面孔做掩饰了，起义的理由不过是个借口。

皇帝曾想象李双宸喜欢上的这个男子，即使不如普通女子一般温香软玉，神态娇羞，举止之间必然带着许多的媚气，眉似青山秀，身带百花香，神态举止应该和一般女子无甚差别，回想古书里的弥子瑕、董贤、张幼文、潘璋……一个个不都是如此么？

不然怎么会让另一个男人为之倾倒。

等到沈扬欢真真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皇帝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眼前的人哪有半分董贤的样子？分明是当年陈朝的右将军，陈文帝的左膀右臂，韩子高。

入眼的是一片青色的衣衫，在秋日和煦的微风中略略扬起，似一片笼罩着烟云的清淡。衣着朴素而大方，丝毫没有攀富结贵后显达的样子，搞得浑身珠光宝气。看惯了杭州的云锦，似乎觉得寻常百姓家的布衣，只经过些许的剪裁和修饰，完全服帖地穿在他的身上，竟然不显得穷酸土气，反而如同世外的隐者，独步天下的剑客，遗世而独立。

沈扬欢自小修习的是道家的法术。如果这个时代依然的人教、阐教和截教依然广招门徒的话，相信截教的创始人，青莲的恩师通天教主绝对会将他收归门下。他的身上带着淡淡而疏离的气质，如同竹林里袅袅的青烟，抓不住，看不真切，却又确实在那里。

这和他遇到李双宸之前的性子倒是比较相似。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不问世俗。

略显尖削的下颌，血色清淡的薄唇，而那双凤目里再不见眼波流转，反而是纷纷扬扬的雪幕，带着一份凌厉一份张扬，剩下得全然是沉寂，一晃一晃，晃动成了千年冬至时标落寒梅的漫天飞雪。

凤目里带着清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他微微抿起了唇角，握紧了腰侧的剑鞘。长剑已经被掌事的太监暂时收走了，但是仅仅是一把剑鞘，也是清冷得如同寒剑的刃一般，还未接近便

先伤于四溢的寒气下。那苍白得犹胜梅花的颜色衬着他的手，竟然将原本就白皙的肌肤衬托得如同冰凌一般清润透明。

见所有的人都呆呆地望着自己，竟然连李双宸都不例外。目光扫到恋人，清冷的眼眸中风雪不禁减少了几分，如同雪后初晴，千树堆雪，清丽无双。

旁人觐见，即使不用三跪九叩，也得一跪一叩，说一句什么“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类的，然而沈扬欢却连跪都没有，只是抱拳，声音清清冷冷：

“见过陛下。”

一旁掌事太监最先回过神。开玩笑，宫里美女如云，什么样的人他没有见过？仗着着是在宫里，他捏着公鸭嗓，阴阳怪气地对沈扬欢颐指气使：“大胆！见了陛下为何不下跪？”

沈扬欢只清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太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了，赶紧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好……好生厉害……仅仅是被看了一眼，怎么就有……浑身都被冻僵的感觉呢……

李双宸轻咳了一声，站出来打了圆场：“父皇恕罪，扬欢他……自小随归阳派的大弟子白虹修仙，早已不问人间事世，还请您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