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了，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不管她还是不是自己爱的人，不管自己的未来还属不属于她。
没想到，在奈何桥边，竟然还能再见上她一面。
无论多少年过去，她的容貌似乎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还是当年七夕乞巧夜的样子。素白如莲，一步一华。当时他就在想，自己降生在世上，莫非就是为了遇见这个女子，只为在某一年，某一日，他可以站在她的身边。
白虹点了点头，唇边扬起了一抹他再熟悉不过的笑意。那笑容熟悉得让人感伤。好像内心的伤口，好不容易愈合了，又被人狠狠撕开伤疤，还未干涸的血又一次喷涌了出来，伤得自己体无完肤。
“扬欢，你长大了。”
“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你的父亲。”她莲步轻移，走上前来。暖色的光芒映得她的瞳仁一片荧荧的火色，似乎流动的暖光。
“……师父。”
白虹笑了笑，停在了他的面前。两人相聚不过半尺。她忽然发现，以前那个总是
挥舞着竹剑的小男孩，蓦然之间已经比她还要高了。
“扬欢，你长得可真是俊俏。”她依然在笑着，“你长得可真像你父亲。但是这双眼睛，又是像极了杨师妹。”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熟悉。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以前，心底一片暖意。他听见自己柔声说道：“他们都这么说。”
“果然，我终究，还是等到你了。”白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疲惫。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已经等了你八年。如今，我的心愿已了，也该离开了。”
沈扬欢一惊。他焦急地拉住对方的手，“师父，你不能走！”情急之下他也一时找不到借口挽留，只好随便说道，“忘了我们十年前的约定了么？”
白虹覆住他的手。掌中的手指，修长而有力；而这双手的主人，早就不是那个只会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家伙了。
“答应你的事情，我怎么会忘。”她淡淡地说，“但是现在，这个诺言已经不需要我来履行了。你找到了你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人。”
“不要走……”他死死拽住她的手，“虹儿……不要离开我……”
“你啊……”女子低声叹了口气，不知是无奈还是惆怅。她按住他的手，轻轻地将手掌抽离，“好吧，我再陪你一会儿。”
女子的口气有些宠溺，仿佛还是在哄一个别扭的小孩子。沈扬欢忽然有些不服气。他扳住她的肩膀，强迫对方看着自己，“虹儿，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小孩子？！我永远只是……”
白虹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她伸出手，拢了拢沈扬欢额前的发，“扬欢，这八年来，我在这奈何桥畔，看了太多的痴心人，也看了太多的负心人。一切，归根结底，都是遗憾啊。”
“扬欢，你曾经为我，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
“我得说，我有。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爱着你，只是我没有发现罢了。”
她低低地笑了笑，走近了些，微微扬起了头，在他的唇边轻轻一点。与此同时，一滴情泪落在了她的脸上，滑进了她的唇里，仿佛酝酿了千年的酒水。香醇早已被时间的苦涩和沧桑而取代。
“我没有好好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待两人分开，白虹轻轻靠在他的怀里。清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泪痕。她蜷缩在他的怀里轻轻颤抖着。
及至此刻，白虹总算明白。虽然她不能得知，得到后又失去，和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究竟哪一个更为痛苦。她只知道，比起后者，前者更让人不甘。
沈扬欢无法做到不动容。这一刻，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就像那日，李双宸紧紧搂住顾珍儿一般无二。
“你永远是我的虹儿。没有人能取代你。”
奈何桥上
又是一阵骚动。想来那千年万年来不变的戏码又在上演。一位花容月貌的少女，扬起了还在流着血的嘴角，高声吟诵着一首诗，是那首百年来碾碎了多少人痴心悔意的民谣。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她接过了孟婆的碗，泣涕涟涟，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了汤碗里，溅起了点点水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逢时，日日与君好。”
她苦笑一声，最后回望了一眼三途的来路，高高举起了汤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再没有犹豫。她仰起头，滚烫的汤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混合着眼泪和遗忘的水啊，尝起来竟是这般味道。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汤碗落在地上，碎裂开来。碎片表面尚有几滴未被喝干的汤水，如同晶莹的琥珀。将前世的种种来历一一记录下来，并在凡人的记忆中抹去。过了奈何桥，入了轮回司。前尘归零，重回新生。
少女掩面走下奈何桥。有接引的鬼吏将她引走。过了桥，她竟然再无悲喜之状。仿佛喝了孟婆汤，便真的洗去了一切的记忆。
白虹挣脱了他的怀抱，“扬欢，是我曾经不懂你，也不懂我自己。我已经没有资格再爱你。但是，我并不像想她一样。”
“好好和他在一起……经历了失而复得或者死而复生的人，总是更加懂得珍惜和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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