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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扬欢站起身，表情淡漠之极，不显悲喜之状。他看了看赵德昌和王仁的方向，又看了看四周交头接耳的士兵。与自己的目光对上时，绝大多数都显出怯懦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微微叹了口气，朗声对赵德昌道：“殿下，谋朝篡位的确是不对的。按照李双宸的命数，明年的今天，本该就是他的忌日。”

声音不大不小，却似乎有这魔力，一清二楚地窜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本来我是已经死了的人。但是地府的阎君告诉我，沈扬欢满手鲜血，逆天改命，是不可能死得这么轻松的。”其实柳岩并没有直说。但是凭沈扬欢的才智，又怎么能不懂他的意思。每次想到临别前柳岩忧伤的神色，他就隐隐知道，自己和李双宸，即使有这短暂的相知相遇，最终也不过是长久的别离。

虽然自己最终死而复生了，但是李双宸的确已经过了情劫。今日子时一过，如果他还没有命绝，便是没有大碍了。如果他活过今日，则代表他的兵劫也已经过了。过了情劫了兵劫，他就可以重回天庭，位列仙班，做他无拘无束的瑶池司礼；而自己，为了自己，也为了他，杀人无数，逆天改命，下场自己也不去多想了。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容许你们如此伤害他。”沈扬欢声音平淡，但任凭谁都能听出平静之下的，是如何猛烈的暴风雨，“赵皇帝，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让你的兵退开，放我们走。”

“第二，我杀光你们这里所有的人，带他走。”说道“杀光”二字时，他的语

气凌厉之极。而且说得极为轻松，仿佛是踩死一群蚂蚁。

程瑾内心叹了口气，又复停在了沈扬欢的肩上。主上这次是被气疯了，竟然忘了可以直接用五行遁术，瞬息之间将他带回滑州。

不过如此看来……还是不要劝说好了。念及此，她又展翅，绕着李双宸飞了一圈。那些伤口还真是没有大碍。虽然不可能愈合得如同之前一样，但是生命是没有关系。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心下的剑上。虽然说一时半会儿不足以致命，但是耗久了，失血过多，别说是青蛇了，就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主上，请速战速决。”

“陛下。”王仁老将军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表情阴翳的赵德昌，“怎么办。”

“老将军，你说……如果硬拦，我们有没有胜算。”

“这……陛下，老陈驽钝，实在不知道沈扬欢的深浅。”

“既然这样，就只有搏命一试了。”

“……？！”

“朕早该明白。大宋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不是李双宸今日一头扎进来，朕本来已经决定弃守汴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他竟然鲁莽地来了，朕还以为是上天顾我。还不如就拼死一搏吧。”

王仁浑身一震，又一次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少年皇帝。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只会宫廷夺权、心狠手辣的兰昭容之子不见了。蜕变成了现在这个敢作敢为，勇于担当的大丈夫*。

“沈扬欢，你是妖，你会法术。倘若几万将士依旧拦不住他，那么朕，也不会独活。”

“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沈扬欢冷笑了一声。轻轻张开双手，只见地上散落的兵器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双手托举起来一样，缓缓上升，最后悬停在半空。他左手一挥，胤龙剑便出现在了手中。长剑出鞘，尖锐的那一端缓缓在空气中画了个圈。一瞬间，那些悬停在空中的兵器，忽然间“唰”地掉头，闪着寒芒的尖端指向站在地上的诸人。

透过火光，他能看清那些将士的表情。有惊惧，有难以置信，但是更多的，是视死如归。

在敌我实力之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他们依然握紧手中的兵器，向自己冲了过来。

看来，死士，倒真是哪里都有的。

而对于领导者，最有用的技能，不是武功盖世，也不是才华横溢，而是用人，与煽动人心。

胤龙剑又凌空一挥。那些悬停在空中的兵器似乎是收到了指令。在眨眼之间便刺了下来，在人群中溅起一道道血雾。无数人挣扎着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躲过那些铺天盖地的锋芒的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沈扬欢又是一挥剑，千年的灵力蕴含在剑气中疾射而出，舞成一道氤氲的青光。凡事触及光芒的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就都倒下了。修罗场中，他清冷如玉，一身青衫染上的血，仅仅是从李双宸的衣衫上蹭下来的。他束带飘风，清迥绝尘。乍眼看上去，与其说是个满手血腥的妖孽，但更像是谪尘而下的九天仙子。

此时此刻，在鬼界窥视着这一切的柳岩，心里忽然间生出了无比的寒冷。

扬欢啊扬欢，你可知道，桃花星君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杀人无数，满手鲜血，堕落到苦难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本是情劫。借着身为情劫的你的力量，李双宸才有可能在他在人间的第一世，就渡过这两个难于登天的劫难。被贬谪下凡的仙人如果渡了劫，想要重回天庭，就要洗尽一身凡尘的铅华，忘记他在人世所做的一切。届时，他只会是她的青莲。而李双宸，则会湮灭在他的记忆中，只给后人传颂。他不会记得自己还是人时，爱过谁，恨过谁，怨过谁。他唯一的记忆，就是这么多年来，天阙的寂寞。

他想扯出一个苦笑，却连这简单的表情，似乎都累的做不出来了。

值得么。

他分不清自己是在问沈扬欢，问高兰英，还是问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星号不代表作者看法！仅代表书中人物看法

☆、Chapter 66

后来，根据史料记载，那一夜，皇宫里是尸山血海，皇宫外倒是歌舞升平。汴京的夜市，即使到了午夜，也有不休息的。只是那一夜，所有的人都会疑惑地看向宫城皇城的方向。即使相隔甚远，隐隐的喊杀声也会夹杂在叫卖声里，传到千家万巷。

每当剑舞看到这个记载，总会觉得好笑。一般来说，只听过百姓舍生忘死，皇帝醉生梦死的。那夜，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到还真是反了过来。

只是在那夜过后呢？死伤了那么多的士兵，竟然还挡不下两个人，反而死伤无数。虽然碍于沈扬欢的身份，失手也情有可原，但是近十万人，压都能把人压死。更何况死伤的士兵，谁无父母，谁无手足。战争太过残酷了。无论是发起战争的人，还是被战争左右的人，都付出了无比的代价。

是谁说过，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战争，都是那些想成为伟人的人发起的。

摇了摇头，驱散心中的思虑。士兵还跪在她面前，请求她的下一步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