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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扬欢一直认为柳岩虽然身为阎君，却是个温柔的人。这般温柔的男子，为何会司掌九幽阴冥，这个不但被凡人畏惧，也为神界所不耻的鬼域。“阎”之一字，意为束缚。他的职责就是束缚逃离地府的痴魂怨鬼，无情无性。管你是海誓山盟，一朝还不是烟消云散。

初次见面时，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也是背负了一段悲伤的往事。他就像是汪洋大海，一切的悲喜都被沉到了海底。无论海底填满了多少精卫的枯枝小石，大海依旧是大海，表面上仍然是那么的平静，静到让人有些心疼。

柳岩也微笑着打量他，心下不禁感叹。即使自己是执掌轮回的阎君，手下的崔判官也没有誊写着生死簿，无论轮回万世，海枯石烂，即使对方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依旧能把他认出来。

说不上原因。如果一定要说出个为什么，大概是那双眼睛。并不是传统

意义上美丽之极的翦水双眸，水波盈盈，双眼欲诉，而是黑白分明。长长的睫羽下，那双眼睛，几乎能把自己吸进去。

自己也想留下他的魂魄，伴在身边。但是轮回天道，来去无常。身为鬼界的阎君，就更要做到秉公无私。怎能因为一己私欲而将生魂强留身畔。更何况，今生，他内心早有所属……

“桃花星君和你定下约定，私自为孤辰星君的转世疗伤，已经犯了天条。如今正在天牢等候发落。因此我代替她，前来见你，并向你转达天帝陛下的圣谕。”

沈扬欢微微眯了眼睛，没有说话。

柳岩看了看他，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伸出有些透明的双手。他闭上眼睛，高举双手，在日光的照耀下，本来就白皙得透明的手，竟然似乎融化在了阳光里。待他收回手，双手间已经捧了一卷名黄色的帛书。那帛书四周萦绕着肉眼可见的灵气，金黄的色泽，竟然比太阳还要耀眼几分。

这就是天帝的圣谕吗？沈扬欢不禁有些感慨。若是虹儿、傅采，甚至是娘亲，以及其他修仙门派的方士，得到了这卷帛书，恐怕一定要当作镇山之宝供起来，每天找人参拜着，三炷香绝不间断。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这不过是一纸判决书。难道他还要因为下达这份判决书的人，是六界之首，神界的统治者，天帝御下“御赐”的诏书，而兴奋不已乃至开心三天三夜，全然不顾其间的内容。

他不会忘记上次一别，柳岩说的话。那时的他神色微有些哀戚。他说：“你和他的时间不多了。”

“天帝圣谕。天道有常，循环往复。神仙妖鬼，违者当诛。今有李氏，欲兴河山。李唐气尽，本无兴望。奈何妖君沈氏，强加干涉。私动命盘，篡改命数。又逢皇帝赵氏，骄奢淫逸，亲佞远贤。中原河山，民不聊生。如今命数初定，李氏兴复。况天道森严，怎许私篡？妖君沈氏，触犯天规，篡改天命在前，诛杀万人，屠戮性命在后。本应魂飞魄散，留却一魂三魄，永镇归墟底，弱水之渊。然臣皇帝李氏，雄才大略，可为明君。出于乱世，以反庸政。自此永镇妖君沈氏于镇灵塔，保其三魂七魄，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永受弱水埋葬之苦。臣皇帝李氏，本瑶池司礼，星官青莲转生。机缘巧合，方破兵、情二难。虽与天道有异，然命数初定。百年之后，当归还其修为封号，重归仙班，为南斗孤辰星君。钦此。”

听着他念完一大长串话后，沈扬欢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这并不出乎柳岩的预料。在他的记忆

中，无论哪一世，沈扬欢永远是这个样子。也许他早就已经料到了结局，又或许他只是执着于开始。

只是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永镇镇灵塔。这个刑法，又何尝不伤自己的心？

不过也好。他不用再一世一世地转生了。自己也会知道他在哪里，虽然两个人永远都不会在见面。但是见面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早已心有所属。只是他爱上的那个人……

到底谁更痛苦？又或是痛苦，也能食之如饴？

沈扬欢静静地接过闪着名黄色光华的帛书，淡淡地问道：“我还有多少时间，赔在他身边？”

“二十日。”柳岩说。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的痕迹，但是很快就被自己掩饰过去了，“你和他，还有只剩二十天不到的时间了。”

二十天吗？已经够了。

还能来得及，看着他登基，看着他宣读登基的诏书，看着他君临天下……

67

67、Chapter 67 ...

最终李双宸还是把新唐的都城定在了汴京。并不是不想迁都回洛阳或者长安，而是在这百年的朝代更迭中，经历了黄巢等农人的起义，被先后两次进长安的“义军”烧杀抢掠，禠夺宫阙，又经过五代十国的战乱。好不容易到了宋朝初年，赵匡胤定都汴京，长足地发展都城的经济；而至于长安这个前朝的旧都城，则没有太多的治理。虽然现在长安还不至于闹饥荒，但绝对比不上汴京的人山人海。

而且，在宋朝之前，都城和边境都在黄河沿岸，这几乎是历朝历代设置首都，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而宋朝的汴京，已经向南迁移。从一方面上讲，是表示宋朝更加依赖南方。鱼米之乡出产的稻谷等，是宋朝经济发展的极大助力。另一方面，则是宋朝长期重文轻武，导致朝中并无太多骁勇善战的勇猛之士，反倒是一帮酸儒文人，油腔滑调，导致宋朝多年来一直受着北方少数民族的骚扰。因此都城南迁，倒也能表现得出，当朝皇帝拿那些蛮夷外虏没有办法。

因此，赵匡胤选择建都在汴梁，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宋朝长期重文轻武，导致武官数量匮乏。如果他贸然回到长安，手中却不能立刻组建一支精兵强将，估计会让以西夏为首的少数民族蠢蠢欲动。正值建国初期，百废待兴，他可不想让蛮族人把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了。

更何况，宋朝的汴梁，是人口超过百万的大都会。这样一大块肥肉放在眼前，难不成还要不管不顾地重回旧址长安？

按照节气上来说，如今已经过了五月二十。再过不到十日，便要立夏了。风中夹杂着独属夏日的微醺。虽然不至于酷热，但总是让人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然而李双宸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处理着一系冗长又无聊的公文和事务。虽然说，李氏多年的夙愿终于完成了，但是皇帝的冠冕又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即使天下许多人都知道，皇帝难做，明君更难做，但是多少人，宁愿冒着天下之大讳，也要某朝篡位，发动起义或者政变。说来说去，有几个是为了在如山之重的责任？恐怕大多，都是为了天子的光辉。

可笑的是，为了保持这份虚荣心，你就得战战兢兢地履行你的责任。不能干这个，人民会不满意；又不能干这个，人民会不满意。这还算好的。最让人头疼的是，干了这个，一部分人不满意；不干这个，另一部分人又不满意。他一直在想，明君，到底是万人之上的天子，还是万人之下奴仆。

驱散了脑中的些许抱怨，他继续看着手里的奏章。这一本是远在外围的姚定启奏的。里面除了简简单单交待了一下“恭贺新皇登基”之类的话，就开门见山地提到了那些趁夜逃出去、或者见大势已去，就弃守城门的士兵和州官。这些官兵们，许多到是都做了山间的土匪。十天功夫，就袭击了不知多少的商队。姚定认为，放任这些人在山间流窜，他们最终可能会拧成一股绳，然后组成一股反抗势力。他上书启奏新皇陛下，给予他斩尽杀绝的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