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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自己的感情，就算轮回千载，也决计不会淡忘掉。”

这就是情。

即使粉身碎骨，零落成尘，也要化作一缕残香，一缕烟尘。变成种子，落在你的脚边开出花朵。

经历了太多，我早已学会了满足。不求生生世世山盟海誓一样的相守。只求还能再见你一面，只求你……

还能记住我。

“丹墀和海棠的例子，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妖和人，终究殊途。人类的生命，在神仙妖鬼看来，如同赵生暮死的蜉蝣。相聚欢，离别苦。匆匆不语的胶着换来的，只能是无尽的痛楚和相思。轮回转世，你已不是你，而我还是我。

“天庭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即使孤允了你的话，让你生生世世不回天庭，你和他，终究也是人妖殊途。如果你选择留在天庭，做南斗孤辰星君，你便是仙，而他是妖。如果没有孤的圣谕，你不可能离开天阙。而他，若继续维持妖的身份，也是绝对不可能进入天庭。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悔，肖想和他相守，注定都

是不得善终的。”

青莲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遥远的御座。

三百年前的断仙台上，青莲曾经厉声指责自己。他说天帝无道，私锢人性。他愿意放弃千年万年的修为，放弃高高在上的神位，回到凡间。但是青莲啊青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天庭和人界一样，允许你快意恩仇，来去自如，神何以被称为神？

为神为仙，必须要清心寡欲。不困过往，不惧未来。超脱轮回，无生无死，淡看恩仇，过眼烟云。身为为凡间众生所顶礼膜拜的神界众仙，掌管着凡人的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越大的权力就越容易导致权力的滥用。为了避免这个现象的出现，必须杜绝一切内心的欲望。只有做到彻底无欲，才能真正的不偏不倚。若有感情，充其量不个是个力量强大的人。即使修为千秋万载，也不够羽化登仙的资格。

回望天阙，南斗众宿，北斗星辰。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人像青莲一样，愿意放弃在神界的一切，放弃仙人的身份，只与所爱的人共度一世情殇。天帝允许了他们的要求，让他们生生世世地轮转在六道之中。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所爱的人换了身份，换了样貌，甚至换了性别，换了灵魂。即使生生世世的追寻，也抵不过物是人非的心碎。

经历了千年的转世，绝大多数人都看淡了。于是他们承认了曾经的天真，摒弃了人间的铅华，如同浴火涅槃的凤凰，在痛苦中散落了一地情殇的灰烬，回到九天，成为御风青冥的仙人。

“青莲，这茫茫天阙，很多人都与你有过相同的想法。以前三百年以前，孤曾经应允了彩云仙子同样的要求。孤答应她，倘若历经十世轮回，她依然怀着当年的热情和对对方的爱，孤就准许为她破例一次，让她可以摆脱轮回的限制，做六界的散仙。拥有无尽的生命可以和所爱的人相依相守。”

“但是结局，你恐怕也是知道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续章V·返生诀（上）

实在是顾念自己的父亲。翌日寅时未至，李凌便带着许多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皇陵。他着实没有想到事情还会有这样的转机。等到行至皇陵的时候，天色已然熹微。

官城中央，高台之上，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妖界之主。曾经自己父亲的生死至交。

凛冽的风自上而下吹拂而起，将他的长发吹散，在风中猎猎飞舞如同散落的水墨。今次他身着了一身青衣，就像是民间志怪小说里所讲述的无二。青衣翻飞，墨发如羽。凌乱的长发纠缠在他的眉间，散落在他的肩上。一双凤眼深沉地凝视着在高台中央的棺椁。黑白分明的眼瞳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又似乎夹杂了太多的情绪。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眼神并没有实质的感情，充满了虚无缥缈的温柔。

他的眼形是本该是多情的妩媚，然而却配上那一双潭水一样的眸子，愣是给这双有些媚气的眼平添了一丝深沉一丝锋芒。下颌轮廓分明，微微有些尖削。配上那一双淡色的薄唇，更显得十分英气。深沉内敛又暗藏锋芒，眼神并不见波光流转却深不见底，有一种极度吸引人的魅力——亦正亦邪，正如他这个人的本身。

那一瞬间，李凌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妃顾倩还没有去世。他记得清清楚楚，她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进入父皇的寝宫升龙殿。当时自己调皮。有一回和妹妹佩玉公主玩捉迷藏，为了不让她捉住，于是藏进了升龙殿的龙塌上。然后他回过头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明黄色的龙枕边有一卷画轴。虽然知道这一定是什么秘密，但是出于小孩子的好奇心，他还是打开了。

他本以为那幅画上会是什么家国秘闻，又或者，是父亲真心钟爱却终其一生也没有得到的女子。然而极度出乎他所料的是，那幅画上，竟然是一个男人。

遍地栾木，落花如雨。一个青衣的男子手持长剑，衣衫翻飞长发翩跹。画中的人微微侧身，在漫天黄雪下，凌厉又温柔的眼温柔地看了过来。无论多少次，只要展开画卷，那双眼睛都温柔得一如既往，让人的心都跟着柔和下来。

而题字的部分，写的却是那句流传百世的《韩子高》的下阕。并不是将韩子高的英武，而是叙述着他和陈文帝陈茜的爱情。

情深不寿空余恨，犹胜玉树□谣。千古艰难唯相守，世情岂阻此心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私下与母妃提起这个本该禁止谈论的名字时，她会露出那样惶恐又哀痛的神色。这种表情，是他提起

当时的皇后沈刺心时，她都不会露出的神情。

此时此刻，沈扬欢忽然回过头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他变了。两日前，那双眼睛美则美矣，却充满了飘渺的哀痛。仿佛前来复活父皇，与自己想见，不过是完成生命中最后一个执念。而如今，那双眼睛多了几分神采，倒是真的像极了说书人口中，那个睥睨天下，指点江山的沈军师。

对方却忽然笑了：“你真是像极了他。”

“……”李凌纯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扬欢摇了摇头，笑着走上前来：“皇上，在施术之前，沈扬欢有些事情需要告知您。”

“妖君陛下请讲。”

“首先，成功的几率我不能保证。”沈扬欢说着，语气忽然有些无奈和哀伤，“如果施术失败了，双……”他顿了顿，还是说道，“双宸，他也无法复活。皇上，请您做好承受这种结果的心理。”

“……妖君陛下，昨日有人告诉朕，《回度重生咒》乃是逆天行事。倘若施术失败了，不光死者无法复活，就连施术者，是不是也会……”

“施术者啊……”沈扬欢低声笑了笑，没想到李凌会如此关心自己。刚才看他的表情，大概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父亲和自己的关系。其实本也无妨，沈扬欢本来就无心隐瞒下去了。这么多年，他被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弱水之渊，那些所谓的“虚荣心”、“羞耻心”，早就被磨灭得一干二净。不过李凌在得知了这些关系后，竟然还能关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