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和探花,也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因此他这个二十出头的英俊进士,在今年的科甲之中排得虽不是最靠前,但却最是惹眼。
放榜之后,不少有未出阁女儿的官员士绅,都来打听这个新科进士的家世出处。
这些荣耀,虽令张仲允欣喜。但是,却仍是无法驱散他心里的阴霾。
他觉得这并不是他应得的。
有许多事,其实是他替他做的。
自那日罗湘绮被擒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张仲允昏倒后被送回家,气、累,加上被踢打,整整昏睡了两天。
等他第三天醒来,听闻罗湘绮等人已经被解往苏州了。
张仲允闹嚷着要去苏州找罗湘绮。他的父亲虽然也已知道,实际上是罗湘绮代张仲允受了过,但又怎么能让儿子自投虎口?只得狠心把张仲允锁在家里,派自己的大儿子张伯让带着大笔的银子去苏州疏通,看能不能把罗湘绮弄出来。
但罗家已经是墙倒众人推,牵扯到锦衣卫和东厂的案子,谁敢帮忙?连罗通判也被免了职,更不要提罗湘绮。
没几日张伯让就灰溜溜地从苏州回来,只说银子花了不少,却连人都没有见着。其实人虽救不出来,但还是见了一面的。
好好的一个俊秀少年,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了。
本来罗湘绮的罪名,还不至于要遭受如此酷刑,但他当日为了转移锦衣卫对张仲允的注意,对那个校尉「奴才的奴才,阉狗的狗」的辱骂,却让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只是这些话,张伯让从来不敢让张仲允知道。
张仲允被关在家里,不知外边情形,日夜忧心如焚,哭闹着要去苏州。
张家父亲张德洪,本来就是有些火爆的性子,刚开始还会宽慰,后来看哄不住,也变得又急又怒,直骂张仲允无事生非,要不是他多事藏了魏大中的儿子,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也不会让家里白花了那么许多银子。
又说罗湘绮出事,那也是因为上边有意要整治他们罗家,谁让他们一条道走到黑,一定要和东林党混在一起。就算不因私藏魏大中的儿子而获罪,也会有其他事端出现,叫他不要吵闹不休,免得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张仲允哪里听得进去,由此几乎闹得父子反目。
又几日,忽然传来消息,说是苏州发生民变!
苏州人不满魏忠贤的所作所为,积怨日深,终于有一日爆发了出来。狂怒的民众打烂了府衙,冲进大狱,想把被困的东林君子救出来。
但是锦衣卫抢先下手,将要犯周顺昌等人先行带走,剩下的从犯有的被杀,有的在官兵和百姓的争斗中死于非命,还有的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魏忠贤听到民变的消息勃然大怒,恨不得血洗苏州。后来被人以怕酿出更大祸患为借口而劝止,因为此前山东、山西、南越已经不断有流民打出了反旗。
魏忠贤听了劝告,最终把带头闹事的严佩伟等五人斩首示众了事。
民变被压制了下去。
而罗湘绮则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消息全无。
民变之后,张仲允也曾经亲自到苏州去寻。但民变当日一片混乱,谁会知道一个从犯的下落?苏州人因此事吃了大亏,加之东厂眼线广布,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再去详谈当日情形。
当时的群情激愤、死者的鲜血、生者的哀号,就好像凭空从历史中消失了一般。只剩下百姓一片无言的沉默,和贪官污吏的红楼欢宴、夜夜笙歌。
张仲允回家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那个天真活泼的孩童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每日的事情不是读书习字,就是对着院子发呆。
罗湘绮虽不在眼前,却时时在他心里。
知他喜欢读书,他便日日诵读不辍;他写的七律工整和谐,填的小令妩媚多姿,他的诗作便也多为七律和小令;他长于书法,尤善行草,他便几乎磨穿了砚台。
只是罗湘绮的行书是俊秀洒脱,而到了他这里,则变成了草书的恣意张狂。
不张狂,怎消得了这胸中的痛呵!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才过弱冠的天启皇帝突然驾崩,因为没有子嗣,他的兄长朱由检登了大统,号为崇祯。
半年之后,魏忠贤被崇祯帝流放出京。一时人心大快,各路豪杰都磨刀霍霍,就等魏忠贤出京,要将他千刀万剐。哪知才走到阜城店,魏忠贤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张仲允那时又重新充满了希望,到处打听罗湘绮的消息,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写信到还乡的罗通判那里探询,却只得到罗家老夫妇已随出嫁的女儿迁往北地的消息,再问地址,却没有人确切知道。
张仲允把自己关在屋里直睡了三天。
三天后起来,人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放榜之后,就是在京中等待受职。张仲允搬出了客店,借住到了朋友在京城西郊的一处闲置的园子。
他挑中了这处园子,乃是因为喜欢这里的幽静和院子里的那几株海棠。罗湘绮酷爱海棠,记得有一次,罗湘绮患病在家,张仲允要去探望,想起来大伯家有一株异品海棠开得好,就央求大伯给他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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