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招而来的三、四小婢取来了洁净衣物,端上温水面巾,轻手轻脚地为李漱更衣洁面。
门前街永春堂的坐堂医士陈百草被急匆匆地拉扯进来,喘着粗气给李漱切了脉,随后捻了捻下颌长髯,道:“这位郎君无甚大碍,不过虚劳过度,又受了惊吓。”他提笔写了个补虚益气的方子,笔还未曾放下,就听见李漱肚中滚雷似地响了起来。陈百草无奈道:“当务之急是温上些米汤,待他醒来后喂服下去。”
李莫站在忙碌的众人身后,心中一片茫然。突然想起自己与尉迟璋初识之时,也曾因酒醉夜宿于此。那时众星捧月似地相待,只觉理所当然,谁知一眨眼,自己却突然被分隔出来,成了一个外人。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与他相熟的婢子冰裁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打趣道:“三郎莫非也受了惊吓?”又将他推拉到一旁坐下。
待众人忙碌妥当,纷纷离去。房中便只剩下尉迟璋、李莫与昏睡不醒的李漱三人。
尉迟璋好似此时才想起李莫,转头道:“你见惯了妖物变化,所以今日才能毫不惊讶罢。我却是吃了一惊。原来曾被带往鸦怪聚集之地,不是一场荒唐大梦。”
冰裁塞在他手中的一盏热茶此时已经凉透,李莫仍自紧紧捏着茶盏,魂不守舍地问道:“阿璋与这……鸦怪有何渊源?”
尉迟璋道:“我幼时大病,不记往事。去年早春,我在曲翔城抗敌之时,身受重伤。被同袍背回城中之时,只剩下一口气,一身鲜血几乎流尽。但我命如野草,甚是顽强,竟挺了过来。自那以后,便时常梦见身处一座屋宇连绵的大城。总有一个孩子在我身旁,与我玩耍嬉闹。”他又看向李漱,面上神色可称温柔:“今日见了他,才知道原来一切并非虚妄。”
李莫咬紧了牙关,手心中尽是湿汗,心中却在叫嚣:“尉迟璋,你真正一个有眼无珠的傻子!”
躺在床上的李漱,却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晴,侧过头,目光迷茫地扫过神色各异的两人。他目光渐渐清明,嘴唇却紧紧抿起。
尉迟璋立于床前,俯身问道:“你既然唤得出我名字,便是记得我了?”
李漱点了点头。他第一次见到这傻子,便觉得极为碍眼。更何况,小傻子还曾连同李莫放爆竹烧燎了姚剪的尾羽。他自然记得。
尉迟璋声音愈加低沉:“那你定然记得在青鹿围场被我射下之事?”
李漱盯着他,微微有些惧怕,心中算盘却打得响亮:“原来李莫真的未与他提起丁点儿旧事。”余光中,又看见李莫紧张万分,面上也失了血色,于是坚决而快意地点了点头。
李莫闻言又惊又怒,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才好。待看见尉迟璋唇边的一丝模糊笑意,更是乱了分寸。
他急匆匆自房中奔出,在月门之外与一人撞在一处,抬起头,便看见南白璧的一张笑脸。他哑声问了好,也不等南白璧开口,便仓皇离去。
尉迟璋带人回府,又呼来喝去摆出这样大的阵势,是从未有过之事。南白璧自然也被惊动,心中也是好奇,这才前来看个究竟,却正遇上李莫落荒而逃。
她诧异地转过身,便看见尉迟璋正立于窗前,与她对视片刻,又看向李莫离去的方向。
儿子虽然还是往日里面无表情的模样,周身却散发出阴沉之气。而他身后,一个容色憔悴却不失俊美的青年倚靠床头,手里捧着一碗米汤,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咂了咂嘴,眼中便泛起泪光。
她于空中轻嗅,青年身上气息,与方才夺路而逃的李莫何其相似!难道是同宗同族的鸦怪?南白璧以手扶额,只觉头痛无比。
李莫失魂落魄地出了尉迟府,却并未返回家中。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他心中却只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回荡:“定要让李漱快些离去。”
且不说他留在尉迟府中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永不返回巢山。这李漱又是个无防范、没心机的,保不准会落在白鸦手中。届时,巢山投鼠忌器,受制于人,尉迟一家说不定也会受到牵累。
想到这里,李莫顿时停了脚步。随便寻了一家酒肆,踱了进去。他点了两个小菜,却一箸未动,只将一壶烈酒喝得罄尽。
夜半时分,漏断人静,李莫歪歪斜斜飞入尉迟府中。看清尉迟璋房内只有李漱一人,便从支开的直棂窗下飞进房中,在临窗的几案上收了翅膀。
枕边放着两盘精致细点,身上盖着轻薄锦被,李漱正百无聊赖,却听得窗前窸窣声响,立刻机警地爬将起来。他口中塞满点心,就这样鼓着两腮,恶狠狠地看着李莫。
李莫开门见山地质问道:“为何要假冒于我?”
李漱将口中食物咽下,嘴硬道:“什么假冒?本王可曾说过一句谎话?是那傻子弄错!”
李莫有些动怒:“分明是你存心误导,有意隐瞒。”
李漱傲慢道:“三郎你既然未与他说明,本王就暂时扮作你又有何妨?李三纨绔浪荡的名头那样响亮,本王还肯屈尊俯就,没有半分嫌弃,你应该欢喜骄傲才对!”
李莫与他分辨不清,酒意也开始上涌,只是嚷道:“昌邑王还是速速离开尉迟家为好!李莫也会给昌邑王留下几分颜面!”
说到此处,李漱不由自主地强硬起来:“这里高床暖枕,出了门只能担惊受怕,露宿荒野;这里日日珍馐美味,出了门便是食不果腹,直饿得眼睛发绿。三郎若是我,会留下还是离开!”
李莫急道:“我会选个安全之处,供你休息将养!”
李漱气呼呼地道:“被你出卖了一次难道还不够,还会蠢得再上一次当?”又斜眼道:“那傻子一会儿便会来探望,三郎若是不想与他照面,不如趁早离去。”
李莫终被激怒,冷声道:“你若给他带来祸患,李莫定会进言大王,要他将你送到招提寺,在佛前做了他的替身。让昌邑王你难有机会去寻什么比翼齐飞的心上人,还得整日青菜萝卜地度日!”
这个威胁着实恶毒,李漱吃惊地大张了嘴巴,正要反唇相讥,就听见有人缓步进了院落。
二人一时噤声。
李莫不甘心就此离去,便跳上窗棱,轻飞到窗外的梨树上,隐藏在繁密枝叶间。呼吸间满是叶片清香,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花落而叶生。
数月前,他也曾落在这株梨树上,隐身堆雪般的梨花间,窥看尉迟璋。那时他刚刚答应南白璧不再与尉迟璋往来,又见尉迟璋摆弄那支将自己射下的断箭,心中既惆怅又惊慌,但也好过此时的烦躁酸涩滋味。
他故意背过身去,只听见尉迟璋在房内低声道:“阿漱与何人争吵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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