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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为什么自己那样地珍视此物、甚至到了惶恐的地步?分明都知道了这是玄同之物,还是他不要了才给自己的,自己还这么珍视,是傻了么?

一思及此,玄嚣眉头一皱,本已走离的脚步一转,又回到林里的小屋边,想把这串流苏还给玄同,可来到屋后,却见那里只剩一片空荡,玄同早回到屋里了。

他走到屋门前抬了手本想叩门,可手才一举起,却又不情愿似地顿在空中。方才要将此物还给他,他也回绝了,玄同个性亦是固执,此际想要还想必他也不会收的,玄嚣望着手中的配饰思索着,倏忽于眼角余光处望见了一旁低垂的屋檐。

他握着那绺白玉流苏玉珮,走到墙角处,身后是一扇阖上的窗,他背着窗,以指拈起配饰的吊绳,将之悬系在屋檐垂角之处。将交错的朱红系绳拉紧固定后,玄嚣轻轻放开手,见那串白玉红流苏在晚风之中轻轻晃荡出温柔的光泽,浸润着玄嚣淡漠的视线。

就让玄同自己发现吧。玄嚣心想,随即便欲旋身离开,却在甫跨出脚步的瞬间,听得身后的窗内传来人声。

「方才是谁来了?」虽是个陌生的声音,却让玄嚣一时驻下了脚步,因为他知道回答的、会是个自己熟悉不过的声嗓。

「玄嚣。」果不其然,屋内的玄同淡漠答道。

「他来做什么?」屋里那人疑惑接着问。

「没什么,来还吾一样东西罢了。」玄同轻描淡写地答。

「喔?是什么?」可对方却象是十分好奇一般地追问着。

「没什么,吾给他了,没拿回来。」玄同漫不经心地淡道,说话同时,玄嚣听得长剑被抽出剑匣之声,猜想玄同正在拭剑。

「王子殿下原来也会送东西给人么,是什么?定情信物?」另一个陌生声嗓戏谑地咯咯笑出声,屋外的玄嚣一瞬觉得荒谬得皱了眉头,只是不敢出声,而他想屋内的玄同也是一样反应。

「你胡说什么。」玄同轻斥。

「嘿嘿,我看就是吧,我跟在王子你身边一阵时日,没看过你对谁尖酸刻薄,那日在葬天关却处处与那个玄嚣唱反调,难道对他不是有几分特别的么?」紫色余分狐疑地扬高了声嗓。

「你是又胡乱听出了什么?有这种胡思乱想的时间,还不如拿去追求剑道、好让自己有些进步。」玄同没有好气地应着。

「哼,你可知你有时候讲话太显得高高在上?你难道听不出你兄弟对你的愤怒么?他根本就将你看得太重要了,竟要为你毁掉天下之剑。」紫色余分蓦地严肃了嗓音,好似要替玄嚣出一口怨怼之气。

「那是他的偏执,当不得真。天下用剑之人太多,只要剑心不灭,外形之剑便不可能毁去。」玄同正经地解释着,可紫色余分却觉得禁剑与否压根不是重点:

「天下用剑之人太多,但他眼中只有你,更怨你眼中只有剑。你难道看不出他将你视为竞争的对手了么?」

「吾对皇位没兴趣,无意与他相争。」面对紫色余分诘问的嗓音,玄同只是漠然如是答,屋外将这一字一句听着的玄嚣,却一瞬冷了眼眸,只是没人瞧见。

「世上最发指的事,便是对方千方百计地对付你,你却一派清风自若,彷彿他人是在唱猴戏给你看,丝毫不将他人的竞争意识当成一回事。」紫色余分没好气地冷声说道,因为当初自己与他的纠缠也是一厢情愿,所以更能看清玄嚣的心态。

原以为玄同会反驳什么大道理,却见他沉默了半晌,眉眼低敛、停下了拭剑的手,好似兀自陷入了沉思,须臾又开口时,并没有紫色余分所预期的冠冕堂皇,反而声嗓一沉,低低喃道:「吾并没有将他当作猴戏。吾说无意与他相争,是认真的。」

「喔?」紫色余分意外玄同竟会将认真二字用在玄嚣身上,疑惑地扬了嗓。只见玄同把剑轻轻摆回剑匣,望着剑匣里一柄柄静躺的剑,意识有几分恍惚,好似回到了幼时那一个晚上,他经过藏书阁之外、瞥见埋首书堆的他。

「吾无意与他竞争皇位,因为这个位置,森狱里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吾虽在剑道上稍有小成,可论谋略、论治术,玄嚣用了毕生追求,是眼中只有剑的吾一点也比不上的。吾说,吾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因为他天生就该为王、而吾不是。」玄同思着往事,敛着眸眼淡淡叙述,所说的话却让紫色余分大大一讶。

「想不到你心里原来是这等想法,那为何总一天到晚看起来好似瞧不起人家似的?」

「吾没有瞧不起他,是你把我想得太优越。」玄同淡淡扫了紫色余分一眼。

「你这张冰块脸,任谁看了就觉得傲慢。」紫色余分没好气地反驳了声,「玄嚣一定也是这样觉得,才更不甘心。」

「那便是他过分解读了,错不在吾。」玄同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似地漠然应了声,外头的玄嚣在晚风之中不以为然地哼了声,可在得知了玄同对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敌意时,心情却还是有几分难言的释然。

他并非看不起自己,相反的,竟是对自己有这样高的评价,玄嚣一时心口些许慌然,他受一干兄弟部属拥戴,虽也有成就感,却比不上玄同此际赞许所带来的丝毫,或许……自己真如紫色余分所说,根本将玄同看得太重要了。

「你既然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该不会也支持他侵略苦境吧?」屋内沉默了半晌,紫色余分又蓦地开口。

「吾不是好战的人,自是不可能支持任何攻伐。可父皇同时策立四位太子竞争皇位,若是毫无作为,便不可能成王,所以玄嚣与九皇弟那样汲汲营营,某种程度上也是不得不为之。现下看来他虽是好战,却非穷兵黩武,相反地,他对自己的手下惜才之甚,受一干部属拥戴,吾虽不同意他强行征伐苦境,可若哪日苦境真成了玄嚣所治,吾相信他不会成为一个苛政的君王。」玄同思索了半晌,如是答道。

屋外,玄嚣沉默地听着,心口让一股奇异的暖流蜿蜒淌流过,他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是发现说出这样洞悉自己的话语的人,竟是与自己先前势如水火的玄同,他分不清此时心里的感受是别扭还是感动。玄同的眼光分明不曾逗留在自己身上过的,可为何他愿意三番两次将疲累的自己背送回房?又为何此际能说出这样贴近自己心口的话?

玄嚣一时有些混乱,连沁凉的晚风,都拂不清脑袋里那团浑沌,直到屋内沉默了半晌后,又响起紫色余分几分调侃几分认真的嗓音,在他脑海中激起了漫天白浪:

「又送东西给人家、又讲这么多好话,我的王子啊,你该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15

一日夜里,夜空格外清朗,一抹云雾也无,只有一轮银白如雪的弯月,悬挂在远天一角,透出清澈如水的银辉,澹澹地染上大地、染在那一抹红艷身影的脚步所踏过的土地之上,衬出一条从容不迫的朱红身影。

玄同只身一人走在清凉月色下,步子悠缓,眸眼低敛,看上去如往常一般从容沉静,好似俗世的红尘一点也不往身上沾惹,可只有玄同自己知晓,自己是善于将心事藏匿于平静的外表之下的,就如此时此刻,在他淡漠的容颜之下,有着说不清的翻腾思绪。

他如常一身朱红戎服,层叠的前襟之中,揣着一张请柬,上头堂皇烙盖着玄嚣的太子印,玺印的朱红轮廓红艷得彷彿要烧灼人的眼目一般,在玄同收到、摊展开的瞬间烧上他淡漠的眼眸,如烙印一般,此后再也无法从他眸中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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