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明没说话,过了一刻,低声道:“睡吧,你都多久没合眼了,其他的晚上再说。”
沐霜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我先讨点酒喝。小二!”
“来喽~”小二推开门,毕恭毕敬,“客官您要啥?”
“来壶烧刀子。”
“好嘞!”利利索索下楼取酒去了。
江不明见此一下甩开他的手:“你的伤就不是伤!?”话音未落,被沐霜锋一把紧紧拥住,力道之大,像要陷进什么一样,而他就是他、最不能弃。故人来兮相与醉,魂念长逝兮不能归。
小二再进来时,沐霜锋仍紧抱着江不明。男子背影如刀削断戟,乍闻慷慨,也不过怆然悲切。而被拥着的那人双目轻合,不见悲喜,却可纳河山。恸能动魄,美能惊心。于是生怕搅扰了什么,小二轻手轻脚放下酒壶退了出去。
不知多久,沐霜锋终于放开了江不明,退后一步,扫眼桌上的酒壶,转身走到了床前,背对着他,方开口道:“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而后侧身向里,躺了下去。
江不明站了一刻,沐霜锋留在他身上的温度渐渐散去,而后走到床边坐下。看惯了他没心没肺的样子,诸事皆以笑待。他从不提旧事,他便从不相询。原来却是这般。三年前他来战场找他就不对,今日再临战场,终露出冰山一角,却只能让他抱着,收拾心思重埋起记忆。有些事情,没有经历就没有资格。
沐霜锋忽然翻过身,握住了他的手:“陪我睡?”江不明轻抚过他眉眼,笑了笑,脸朝外躺下——不定什么时候会再有偷袭。沐霜锋一手环住他腰,胸膛贴着他后背,闭上了眼,“不明,冻骨陈酿,没你我饮不起。”
天色黑尽,半夜一日的拼杀终得片刻消歇,双方鸣金收兵,收不走的是血戮战魂。
客栈内,床上二人皆醒。涂江波涌,声入万户,沧沧寂余音。
忽然有人敲了敲窗,人影一闪不见。二人当即起身,沐霜锋提了行囊,看着站在窗边的江不明:“你行不行?”
江不明微蹙眉:“试试吧。”纵身跃了出去。沐霜锋闪身跟上,一落地,便扶住了全失血色的江不明,往他嘴里塞了颗药,对站在旁边的夜行人道:“我背他。”
一路疾奔,来到一个小渡口,夜行人便自去了。沐霜锋放下江不明,关切道:“怎么样?”江不明摇摇头,便欲上船,沐霜锋一剔眉拉住他,一摸他身上冰的可以,硬忍住骂娘的冲动,抽出雪貂裘披到他背上:“关心下你自己能死啊。”一把扣住他腰,跃到了船上,小船极轻微的晃了晃便恢复了平衡。这时沐霜锋忽然觉得艄公有些眼熟,跟江不明对视一眼,扯了扯嘴角道:“先生?”
艄公哈哈一笑,掀起斗笠,果是不易。“俩小子眼尖的很呐。”
不易一路上一直在暗地相助他俩是知道的,却没料到现在这个状况。两人当即行礼:“先生如此,折煞晚辈了。”
不易仍旧笑,晃了晃手中竹篙:“人生乐趣何其多,撑船也是其中之一,你俩小子,什么长辈晚辈的,都滚到篷里坐着去。听见没!”
“是是是。”沐霜锋一推江不明,钻进了篷里,“谢先生。”
月色晦暗,水声寥落。血气浓稠。
舟行江上,白日战场,此刻将时间拉得无比漫长,不愿看枯骨沉江,总要说点什么。
“涂江拉锯战的时候,鲜血溅在我脸上,兄弟死在我眼前,心痛,想必你比我体会深,都不说这个。”江不明看着篷内一豆烛火,语声淡淡,“最怕战士返乡时,有人拿了一个吊牌,一点碎银和别的什么,放到某个老母亲或妻子的手里。哭声不敢听,不论是撕心裂肺还是沉默着滴下硬憋在嗓子眼里的。有的有小孩,抱着妈妈的腿,不知所悲为何的泪眼汪汪看着人,心都能绞碎。可我干的就是这个。
“别家团圆,我怎么交代?顶梁柱塌了,打渔、下田、修房、劳役,一堆堆的问题,更遑论一个情字。人家打我,把我赶出来,还好,有那什么都不说的,倒水,留我吃饭,呵。
“你我从未处盛世太平,也无所谓什么,但百姓终要有个归属的,不是么?”
沐霜锋握着他的手,只是沉默。良久方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江不明笑笑,忽起身拉了他站到船头。浩荡风来,滞涩了许久的呼吸终得一畅,眼望向离得越来越近的篁阳,凝眉不语。
篁阳治所中,几名高级军官围成一圈,皆是遍身血污,不发一言。
拓崖先死,孙副将再死,城外敌军窥伺,相重廊人间蒸发,流言沸沸扬扬。如果不是斩字旅的军旗就立在城墙上,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那些死去的兄弟算什么,而他们,到底在为何而战。
“站住!什么人?”门外卫兵突然一声大喝,然后就是几声金铁交鸣,兵刃落地。众军官对视一眼,还未动作,门已被推开,沐霜锋护着江不明走了进来。
此间全是老兵,哪个不认识江不明,一下都起身,怔住了。
江不明素来极得人心,不论在坞中还是民间,三年前战时更是让他们这些硬汉印象深刻。瓢把子死的消息传来时,即使再言之凿凿,也仍有很多人不信,但狄修即位是拓崖都认可的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后来拓崖横死,流言愈演愈烈,人们更加不信,直到众人皆目睹孙副将和三当家一样的死法,作为狄修心腹的相重廊又恰好失踪,便全都信起流言来。可自从江不明那日码头走脱,就再没了下落,此时斩字旅群龙无首,即使想寻江不明,也无处可寻。不料他竟这么及时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其中最有威望的一个军官樊宿当先开口:“公子,瓢把子到底是不是你杀的?”见江不明摇头,又问道,“那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
江不明看着他,目光深远,定定道:“我来,只想带更多兄弟回家。狄修必杀,但不在此时。”
樊宿闻言,与几名军官对望一眼,同行军礼齐声道:“我等愿奉公子之将。斩字旅军魂不朽,长与公子同耀!”
江不明一礼声沉:“江某粉身碎骨,不辱斩字明辉。”
正此时号角声遥遥传来,樊宿猛握拳:“蛟龙军开始攻城了。”转向江不明,“斩字旅陆军弓弩手五百,步兵四千,重甲步兵一千,骑兵一千二;水军楼船一座,艨艟九艘,游艇二十八,悉听将军调遣!”
“传令,按原部署就位。诸位随我上城楼。”江不明语声斩截,一转身,见沐霜锋双眼紧闭,脸色又有些不对,握住他的手,低声道:“霜锋,不然你歇歇?”
沐霜锋睁开眼:“老子还没那么娇气。走!”
作者有话要说:注:势力及人员分布示意(随章节章节不断更新)白鲨-青楼(半公开联盟)青楼-刀音(敌对)青楼-阁家(从属)白鲨-断桥坞(中立)刀音-断桥坞(非公开联盟)========断桥坞:狄修、相重廊、拓崖、郑云、樊宿白鲨:岑泗尘、苍程远青楼:翡溟、公仪佐刀音:鬼折、殷扣、运转司长阁家:阁晓、阁畅自由:沐霜锋、不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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