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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霜锋抬眼：“让当值的兄弟辛苦一下，继续警戒，剩下的好好休息。另外从每队抽调些身手好的，再晚些随我去城外布铁蒺藜和地涩。”扶起江不明，“我先带你们将军回去疗伤，有事儿发信号。”

樊宿站在将军卧房外，叫门敲门都无人应，不由奇怪，事态紧急，只好推门走了进去，正看见沐霜锋和江不明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合，沐霜锋两手抵着江不明背，额上一层细汗。樊宿了然，看来将军内伤委实重的很，轻手轻脚关上门，静立而待。

没多久，沐霜锋收回手，江不明一睁眼咳出口黑血便向后倒，被沐霜锋抱在怀里，仰头看着他笑了笑：“好多了……”

“扯淡。”沐霜锋擦净他唇边血迹，将颗药喂进他嘴里，向樊宿道：“粮仓怎么样？”

“一粒都没剩下。”

“意料之中。通知挑出来那些兄弟，在城门口整队集合，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樊宿忧心的看了江不明一眼，退了出去。

“你把你那贤弟送的大礼收下了，现在怎么办？”沐霜锋看着门关上，“还不错，没把军府③也点了。”

江不明扶额直起身：“倒不用担心城中百姓，只是，岑泗尘定不会将斩字旅放虎归山。我现在只想知道坞中怎样，这么多年，也不知狄修到底发展了多大势力，恐怕凶多吉少。”顿了顿，接道，“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有那么些事儿，没权力决定的人有能力决定。

沐霜锋闻言下了床：“那我去了，你好好休息。”

“你……”

沐霜锋转身：“老子好得很，说了不用担心，你他妈赶紧睡，再没多久就该天亮了。”

江不明站起身，抬手擦去他额上汗，如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唇，淡淡道：“死绝之地，当共煮酒。”

沐霜锋一愣，伸手摸了摸唇，笑，转身推门而去：“与子同袍偕行。”

江不明侧身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如今斩字旅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粮绝且无后援，白鲨攻势下，顶多撑三日，三日之后，又当如何？突围他是不指望的，狄修岑泗尘都是想把他往死里逼，一旦出城，腹背受敌。若他一人倒也无妨，但斩字旅数千兄弟的命也在他手里，他承诺的，要带尽可能多的兄弟回家。只是现在这个承诺，呵。

突然有人敲门：“公子，睡了么？”

声音算熟悉，江不明一时却想不起来：“进来吧。”那人推门而进，却是失踪已久的郑云。

江不明一下坐起身，郑云一礼道：“在下一直潜在城内，等待完成将军布置地最后一个任务。将军说，瓢把子一事水落石出后，如果清白的那个人还活着，就将这个交给他。”

江不明郑重接过郑云递过的手帕，摊开，其中只是一个带了锈迹的箭镞，不由疑道：“这……？”

“这是调动一支地下势力的信物。这支势力十四年前便开始经营，坞中只有瓢把子，将军，和我知道他的存在，名单在这里，公子收好。”

江不明展开名单一看，其中人干什么的都有，渔夫、商人、教书匠、卖货郎等等，遍布在断桥坞势力范围内，甚至势力范围外也有分布。郑云补充道：“这些都是民间不寻常之辈，忠肝义胆。但见信物，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公子好生使用，郑云告辞。”

“等一下。”江不明站起身，“你打算去哪儿？”

“我的任务完成，将军既死，也无所谓什么，大抵沿当年行军路线再走一遍吧。”

“我若请你留下来，你可愿意？斩字旅尚存，现在这个状况你想必也清楚，我需要人帮我，把兄弟们带回去。”

郑云凝视着江不明，一刻沉默：“你觉得你能做到？”

江不明笑了笑：“总要试一试。”

“好，我帮你。”

浓云密布，连日光都捂在里面，凄凄惨惨透出伶仃几线，初晨如同日暮一般。

角墟治所内，狄修对着棋枰正研究一个残局，耳朵一动忽抬手，夹住了一根细竹竿。抬眼望向窗外，空荡荡无半分人影，眯了眯眼，从竹竿中抽出卷信，第一句就让他眉毛挑了挑——近日涂梁官道上有些挤啊——他让相哥儿分几波从不同道路转运物资，最重要那一路就是从涂梁官道走的，机密中的机密，来信者何人？怎么会知道？

“近日涂梁官道上有些挤啊。闲话不说，你图谋甚远，一局也长，路上少了江不明这样的对手，不嫌寂寞吗？你说你对手多得很，除掉一个是一个，尤其像江不明这种难对付的，更是不能放过机会。可这是活色生香一大美人，就这样把他逼死，岂不可惜？我都心疼。你不能让我心疼，我心疼要生气的，生气的后果很严重的。想必你猜出我是谁了？如何行事，好好考虑一下。”

狄修看完笑了，有趣。他一直知道江不明是有一个很有势力的朋友，但他多方查探都不知其详，甚至连刀音都查不清楚，从江不明码头走脱后失踪就能看来。没想到这个朋友居然十分挂念江不明，信写到这个份儿上，他狄修只好不让人家心疼了。

却说阁晓当时要写信被妹妹阁畅一把抢过，阁晓在一旁看着她写完胃都笑疼了，说你这回可把你明哥黑惨了。阁畅翻他一眼，你敢说我明哥不是美人？再笑，再笑回头我告诉沐霜锋让他收拾你。哎，不敢不敢。于是阁晓憋笑差点憋出内伤，等终于把妹妹打发走，大笑声惊走群鸟一片。

篁阳城外，千甲横陈。飞尘寒刃，杀气厚浓云。

一骑独出，跑至城下大喊道：“江不明，我白鲨讨伐的是狄修这不孝不忠不义之徒，杀的是害我三当家命之人，断桥坞既已弃你，你又何必在此多管闲事。舵主说了，你若就此离开，白鲨尽可放你一条生路，留在此地，不过等死而已！”

话音一落，满场寂然，唯闻旌旗猎猎声。

江不明脸色淡然，扬声道：“江某誓与斩字旅同进退，请回。”言罢就是两声咳嗽，抬手按住身前沐霜锋的肩，低声道：“没事。”那骑兵闻此，打马便回。不一会儿，敌军阵上隆隆，又推出数辆巨型机械。

“抛石机。”沐霜锋皱皱眉，侧脸看去，斩字旅将士城墙齐列，各位其职，丝毫无惧。

稍放下些心，却听身后江不明对一旁士兵道：“帮我拿把重剑和副盔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