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樟掐她一把,笑道:“我本就不是,我是为朝廷谋福利、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谢琰笑她,“这话我自然是信的,只是朝臣们信不信,那就不知道。你别跟我说,你跟那些家伙们说去。”
结果到了朝堂上,凤子桓还在思考方案的问题,下面两派人马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她想把这话直说出来,也没机会了。
眼看争吵内容越发糟糕,崔仪和顾衡都暂无反应,凤子樟决定先下手为强,站出来开始和两派人马各自的主要战将辩论。第一个被挑出来骂的就是顾慷。“顾大人,你刚才说,你反对按照爵位进行土地和奴婢的限制,因为你认为这是一种有违道义的做法,我理解的对吗?”
顾慷略一欠身,“殿下说得没错。”
“你可否能为我等再详细说一下你的观点。”
顾慷长于文采,立刻侃侃而谈,就是说话,他也要用华丽的词藻,注意音律的使用。他先说古圣人之道从不做这种予而复取的事,这是第一重不合道义;再又说,如今朝廷为了北伐,为了刀兵做这样的事,是第二重的不义;他正要说其三,凤子樟厌烦了他的华丽文辞,开口打断道:“顾大人,陛下前阵子才说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顾大人难道当日没有来上朝、还是没有听清楚?顾大人,你顾家世代封于吴郡,我说得对吗?”
“是。”
“从我朝立国之初起,便是如此,对吗?”顾慷自然答是,没法说别的,凤子樟毫无表情地继续问道:“那么,在我朝立国之前,顾家何在呢?”
她自己清楚着呢,她想逼迫顾慷说,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顾衡的脸色。
顾慷憋红了脸,凤子樟由是知道这也是个软蛋,便自己代他说道:“顾家在前朝时,并无建树,不是因为你们不想,而是因为不能,那时你们尚未发达,也无人望,不过相对有钱一些、地多一些;若非你家先祖顾雍在我朝开国时立功于江左,何来封地?何来奴婢?何来的资格做官?顾大人,你这一番话,换成卢家的卢浩大人来说,恐怕还合适一些。换你来说,我实在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
顾慷还想挣扎说自己没有固然不要紧、自己是为了天下人在说的话,却被顾衡所阻止。凤子樟仔细观察了顾衡的脸色,觉得他有说不出来的古怪之处。正准备调转枪头,便有一个世族官员站出来说,殿下,我们对施行这个政策没有疑问,但是我们觉得有些细节问题不太好,比如说沙场建功这回事,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也不能保证一定建功,而且我们也不能每一个都有机会出去建功,这样岂不是有出无进……
凤子樟认真等他说完,认真道:“第一,沙场建功,古已有之,无论是秦平定六国,还是汉代分封诸侯,都是这个道理。任何时候,只要有战争,就会有获胜之人,就应该有对方应该获得的奖赏,就有机会。第二,战争固然有胜败,且不完全受控,但战争也不是都叫你们上战场去战斗,不能舞刀弄枪的人也有的是事情做,难道谋士就不能算建功立业了吗?其三,关于有出无进,我想你也应该想想得来是否道义,又是谁给你的。若是得来不义,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是无有皇家无有你,这岂不是更简单清楚的问题?更何况,若是为了国家上战场,那更是为了天下苍生、中原正朔,君等有今日,也是许多人这样付出才换来的;君等想要获得一样的东西,为何不能同样去付出呢?”
这些世族还想要辩,但理屈词穷,只好说希望皇帝能够理解之前自家祖上对于国家的贡献,在未来格外开恩一些。凤子樟顺势看向御座上的凤子桓,凤子桓却没有什么反应。
这时,有寒门官员站出主张对于某个郡的具体方案比率做出调整,应该相应提高自留的比率,朝廷要的部分和地主要上缴的部分都要减少。理由是朝廷一刀切,没有完全考虑到每个州郡的具体情况,有的地方可能岁产颇丰,上缴多少都没问题,有的地方本来就土地贫瘠,朝廷和地主一旦征收地太多,佃户几乎没有活路。
凤子樟还没来得及说话,立刻就有世族官员站出来指责这样的做法也罔顾了地主的利益,地主将土地给佃户,也应该受到保护,在土地产出不够的情况下,地主和佃农都是一样的,没有谁例外。凤子樟想你这不是明晃晃地把矛头指向朝廷吗?这位世族官员却继续挖坑,明目张胆地构陷提出这个建议的寒门官员是指责朝廷,暗含谤讪,反对朝廷的这一计划,乃至反对朝廷的北伐大计。
此言一出,朝廷吵成一片。凤子樟认真回忆了一下这人的政治立场,似乎始终在顽固保守派和温和妥协派之间摇摆,大约今日是坚定地站到保守派那边,决意把水搅浑了。正当她想要开口反驳时,顾衡站了出来,用他固有的低沉缓慢的声音说,所以,南康王殿下提出的方案还有许多需要修改之处,从具体的标准,到执行的方法,都还需要从长计议,毕竟这是整个国家一下子改变的事……
凤子樟等的就是这句话。
“顾中书多虑了,各位认为标准需要具体修改的大人们也多虑了,我以为,这个方案就没有必要一开始就在全国推行。”
朝堂上一阵安静。凤子樟站在崔仪的身后,顾衡的侧后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身体似乎丝毫未动,犹如霎时僵住。除此之外,凤子樟感受到的就只有众人的目光,包括凤子桓。
“朝廷在全国选一两个州郡开始试验此事。按照各位大人的要求,朝廷可以选出一个富裕的州郡和一个贫穷一些的州郡,两相对比,根据情况朝廷再来具体地修改;如果还想要再谨慎一些,大可以再选富裕的州郡两个,贫穷一些的州郡两个,再试验,再修改,直到完全推开。这样,一方面可以让天下民众都缓缓接受此事,一方面也可以让各地官署循序渐进地学习如何推动,朝廷也可以有所准备。这样,各位大人所担心的一切疾风骤雨,一切因为过快或者过广泛地推开造成的问题,都不会存在。各位大人觉得呢?”
朝堂上还是安静着,她静静地注视众人,像一个老师。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了,她想,要是连这个都不答应,那就是彻底没法说服的人。如果还有这样的人存在,我就应该去找谢琰,让她派人要么去恐吓要么去装神弄鬼,把这人吓得没法上朝最好。
当然——她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快速地扫过——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他为什么反对就是个值得去查一查的问题了。
这时一向支持她的比较理性的几个寒门官员站出来表达同意,渐渐地寒门官员们都表示了同意,崔仪也站了出来;温和派的世族们受到压力影响,渐渐也有人站出来表达了同意,虽然还是补充说关于要选哪两个州郡开始试验要慎重商议,不能随便确定:眼看满朝文武,没有表态的只有一向以顾衡马首是瞻的那几个人了,凤子樟站出来对凤子桓说,“请陛下决断。”
顾衡现在同意不同意都不要紧了,凤子樟准备在后来的方案中直接把顾家势力最为强大的吴郡孤立起来,先将其周围合围,一个一个,都同意了推行了,吴郡世族也没法不同意了……
“顾爱卿意下如何呢?”凤子桓问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衡。
顾衡沉默着,那沉默好像有一整年那么长。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他的背上。
“臣同意。臣与张大人、徐大人、余大人的观点一样,认为方案可行,只是在选择试行州郡上,要十分小心。”
凤子桓点了点头,连顾衡的党羽在内,所有人似乎都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便眼巴巴地等着皇帝的主意——好像他们对于说服皇帝已经不抱希望,只能祈求天助。凤子桓谁也没看,望着大殿的殿门,不带感情地说,朕觉得这一方案基本可以接受,尤其是试点这个主意,很好。选择州郡当然需要注意,朕以为选择具有标杆意义的、此前民众甚苦、不法行为非常严重州郡最好,吴郡啊,会稽郡啊,永嘉郡啊,这些都可以;至于穷困些的,巴中郡就十分合适。此事朕准了,着丞相和南康王下去准备试验名单,每一步的推行名单都要设计好,再完善些细节,十日后报送朝廷。
退朝,众臣散去。走的时候,凤子樟认真地看了看顾衡。他依旧没有表情,他的几个党羽、包括他最器重的侄子顾慷过来与他说话,他都不答,只是安静地走回官署办公。凤子樟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地觉得他好像矮了一截,像是被人打断了骨头。
“殿下在看顾老?”崔仪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意。
“崔相。你不觉得今日,顾衡答应的太轻松了?”
“殿下为何这么觉得?”
凤子樟耸耸肩,“我总觉得,他一开始还是坚持要从长计议的,结果我一说可以试验,应该试验,他就服了?我总觉得太轻巧。他难道不会事先想到这一点吗?”
崔仪笑着安抚她道:“殿下如今已经做成了大事,顾衡为何放弃,并不需要多加考虑,我们朝前看就是。”
凤子樟苦笑,“之前一开始抱有这方面的顾虑的不是崔相吗?怎么这时候崔相反而不担心了。”
崔仪道:“殿下莫不是想起自己曾经经历的事,有同样的担心?”
凤子樟点点头,崔仪让她还是把目前能做好的做好,其余的事担心无用,横竖现在既无手段去提前发现,想要提醒皇帝注意也不太方便。凤子樟没答话,回家直接去问谢琰。
“对于顾家,我们当然是监视着呢。建康稍显人手不足,只是大略监视。他老家吴郡,基本能监视住。至于……”
“至于?”凤子樟惊讶道,“至于什么?什么事情你还瞒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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