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掀开眼帘,浓烟与火光刺痛她的眼睛。她花了好大力气,才辨认清楚克莉斯污迹斑斑的胸甲。
“那些东西……”伊莎贝拉觉得喉头生锈,言语仿佛刀片刮过她的喉咙。
“别放在心上。”克莉斯生硬回答。“把它们交给强大的人,交给处置它们的专家。”
谁会是处置不当存在之物的专家?伊莎贝拉的疑惑被嘈杂的脚步声包围。他们蜡黄的面具上映出篝火的金芒,两只浑圆的眼镜仿如洞窟,幽深而无言地凝视着她。检疫官苍白兜帽的上,月亮正缓缓升起。它浸透了血光,仿佛一枚成熟的番茄。无形的巨口将它啃食,留下可怖的巨大创口。
第121章 生日
洛德赛终于挥别反常的阴雨, 步入金色的初夏。阳光毫不吝惜,为海铺上金箔, 沙滩温暖又灿烂。曼陀罗盛放在海岸边的林地里,结出整树金黄的大喇叭。风里都是花的香味。夏宫栽种的紫薇全部盛放,一束接一束,一团连一团,在绿意盎然的树冠丛里穿行,连缀成或紫或粉的云彩。对这一切,绯娜业已习惯。自她出生起,她的周围环绕了太多鲜花,赞美, 耀眼的金饰与珠宝, 它们是她的一部分,熟悉到让她毫无感觉。然而奥维利亚来的小姑娘不同。
她真是什么都没见过。
绯娜嘴角浮现出促狭的笑容。前天在花圃里, 她指着桔梗结出的蓝紫花苞, 满脸惊奇。“天呐,你们的草居然也会开花!”绯娜被她逗得大笑, 笑声驱走愁云,教她一时忘了要为新城与皇陵的巨大花费烦恼。
“喜欢水上行宫的主意?”绯娜被老哥的兴致勃勃打断。午膳之后他“偶然”散步经过蓝宫, 兴冲冲把绯娜拉到后花园里, 唠叨了一小时的生日宴会。外地大贵族的安排,高官的座次, 王冠新镶的蓝宝石,用在汤羹里的食用金箔,绯娜听着这些词儿不停歇地从她哥哥的嘴里蹦出来,胸腔里滚动的不耐烦渐渐变成麻木。这算哪门子生日?根本不是她的成人礼,而是他的。去年, 刚过完生日,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他就在念叨这一年的庆典了。整整一年,从每月一次到隔三差五,随着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多,寿诞的计划滚雪球般越来越庞大。绯娜被唠叨得不耐烦,她的皇帝老哥永远都用一句话解释。
“你十八岁的成年礼,理所当然要盛大,我恨不得把全国的贵族都请到洛德赛来呢!你是我的妹妹,银月之下唯一的公主。”
那我现在又不是唯一的公主了,就连月亮都不是银色的了,也不见你放过我。趁老哥沉醉在盛大庆典的美妙幻想中,绯娜撇下嘴角,飞快做个苦脸,绕开曼陀罗垂下的巨大金喇叭,走向洒满阳光的开阔中庭。洛德赛金色的初夏是她时长半年漫长炎夏的开始。修剪整齐的青草被晒得发热,穿过皮凉鞋的空隙,扫着绯娜的脚背。中庭正中,大理石修建的四方喷泉白得刺眼,大片水花泛出银白的光辉。身披亚麻长袍的仆从排成一溜蚂蚁般的长队,扛着蓝绸包裹的箱子,绕过喷泉走进蓝宫磅礴的阴影里。
我什么时候同意把礼物运进宫了?绯娜恍惚,怎么也想不起来。一定是暑气的缘故。她愈发怀念起室内的阴凉,冰镇过的黑啤酒,挂着白霜的无籽葡萄。绯娜加快脚步,皇帝踩着短草,快步跟上来,心心念念仍是他的庆典。
“奥特号修好了,我又加盖了一层,比从前还要再高五米,等顶层观赏台的金漆涂完就能下水。到时候我们从南港出发,沿内河逆流而上,两岸的垂柳都裹上蓝绸——你会喜欢的。”
绯娜回头望向兄长,他摆动手臂向她走来,笑容欣快,下巴上整齐的髭须赤红泛金。真是个英俊的男人。绯娜凝望他。皇帝换上了透气的纱袍,但仍不放弃披肩。刺绣披肩搭在他肩膀上,蓝得令人侧目,纯金的搭扣太阳一般闪亮。他微笑着朝她走来,纱袍的金边与金线编织的高筒凉鞋闪闪发光。真是个夺目的男人。届时他会站在我身边,以长兄和皇帝的身份赠我礼物,为我祝福。他会表现得理所当然,就像在他之前,不曾有过什么人一样。
绯娜黯然,她飞快转过身,生硬作答:“你做决定就好,何必问我。”
“还在为我罚你生气?”赫提斯走过来,伸胳膊揽住她,拿出哄小孩的语气。“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你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去冒险,但毕竟有禁令在先,死了那么些狮卫。”
“他们是光荣战死的勇士。”
“所以我受了勋,抚恤金,追悼会一样没少。做领袖的,只罚下面的人,自己逍遥快活,难以服众。”
“噢,那是因为兄长服众的手段是杀猪。”
“卡里乌斯承担了后果。”
“哈,处置一个尉长——不,就算他把麾下所有的尉长都停职,又有什么用处?能与我的遭遇相提并论?”
“哥哥我不是亲令西蒙大学士查去了吗?”
“拉里萨在怪物堆上住了那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察觉到,说到蜘蛛,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野猪大小的蜘蛛都瞧不见,你的狮卫都是瞎的不成?”绯娜打量赫提斯,试图甄别他那套无辜神情的真伪。但他实在太过俊美,对待好看的事物,人总是难以狠下心肠。绯娜有些泄气,烈日晒得她太阳穴发胀,她快步向喷泉走去,将政见撂在身后。
“把红死谷封锁起来还不够,桑夏的工程也得停下。派军队下去,把下面的玩意儿一网打尽。它们打哪儿来,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要紧?学士们不是十分擅长从尸体里推断真相吗?我们可以供给大量材料给他们,说不定还能捉到几个会喘气的。”
绯娜大步走过短草坪,踏上石砖镶嵌的喷泉广场。仆人一个接一个,在炫目的阳光下挥汗如雨。新的箱子不断运进来,木箱裹着清一色的蓝绸,以示归皇室所有。怀抱木箱的女仆后背透湿,仍不忘屈膝问安。紧跟在她身后的两名男仆合抬了一副马具,装饰辔头的雌狮贴有金箔,马鞍被栓在长杆上,金漆的纹饰耀眼夺目,但绯娜在意的是栓马鞍的木杆。长杆上维瓦尔家的皮鞭战斧分外刺目,绯娜怒气冲冲扭过头,正对上皇帝哥哥尴尬的笑容。
“为什么她的东西在我家!”
“既然送给你,就是你的了。”
“我不记得我收过!”
“一点小物件,你当时忙着操练银狮,老哥代你收下了。”
赫提斯伸手要挽绯娜胳膊,被她抽身躲开。皇帝打个哈哈,挥手示意仆从队伍继续前行。“瞧瞧你,把所有人都弄得手足无措,还跟从前一样。你马上就是个成年人了,得做你老哥的臂膀,帮把手啰。”
“我早就不是小孩了!”绯娜抱臂驳斥,旋即在老哥的微笑中意识到这是十足的小孩行径。她恼怒起来,气势汹汹从仆从队伍中穿过去。她知道自己碰掉了一个箱子,木箱咚地掉在地上,仆人的惊呼在她脑后响起。绯娜没有回身,反而甩起手臂,走得更快。反正都是硬塞给我的破玩意儿,摔烂正好!
绯娜顶着一脑门子怒意冲出蓝宫。她在宫门林荫道上撞见凯,这傻乎乎的家伙咧开大嘴招呼她,闪亮的白牙格外碍眼。绯娜没搭理他,他举在空中的手连同脸上灿烂的笑容一道僵住。蠢货,木头脑瓜,你们男人全都一个样子,呆头呆脑的。真搞不懂为你们着迷的女人们在想些什么!
向凯发泄过怒火之后,绯娜稍感舒畅。她走入小叶榕与香樟树丛里,沿着阴凉的树荫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泉园反射着亮白阳光的赤红瓦片业已出现在视野里。好在我英明,前天把她弄回来了。绯娜为自己的明智决定得意。她沿着林荫道绕到泉园后门,看守的两名狮卫离开岗位,半靠在白墙边,大声开着玩笑。其中一人回头朝拱门内张望,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同伴哈哈大笑。
玩忽职守,你们队长前天还把你们夸得头上长花。绯娜冷笑,大步走出树荫。大笑的狮卫眼见统帅驾到,收敛笑容,迅速板起脸,挺直脊背。他的同袍尚不知情,挥舞手臂招呼:“快看那傻狗,肿成猪头喽!”面对绯娜的银狮大声咳嗽,说话的人回过神,见到绯娜如若见鬼,脸色唰地白了。他赶紧站好,行个军礼,直直望向前方,不敢看绯娜。
“砍头?还是嫖妓?那么好看的?”绯娜厉声斥责。“明天给我把营里的厕所都扫干净,包括马厩!”两人一齐答应,直盯着远方的虚无,抬头挺胸做出雕像般的模样。
绯娜夸张地大声叹气,确保自己的不满被属下知晓,尔后放轻脚步,穿过拱门,慢吞吞踱进泉园。
喧哗声早就透过拱门传到了围墙外面,顺着鹅卵石小径,远远就能瞧见跪坐在草地上的小雀斑。都这个季节了,她还穿着奥维利亚的羊毛布长裙,袖子一直包到手腕,教人替她热得慌。眼下她正捏着袖口擦脸,嗷嗷大哭。她的小主人半跪在她背后,满脸堆笑,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怎么回事?”绯娜发问。她离主仆二人尚有二十余步远,说话却并不比寻常更用力。她有信心,大陆之狮,即便轻声细语,群兽也能听得清楚。她拂开挡道的棕榈叶子,小雀斑果然站起来,捂着脸屈膝行礼。她身着裤装的主人欠身鞠躬,光看架势倒像个帝国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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