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等人也曾听闻过平南伯此人的名声,知道这是京城有名的妻管严——
据说这位平南伯不但府上只有两个不得宠的妾室,就连吃穿住行出门应酬等所需的银两,也只能找平南伯夫人支取,只有她同意了,平南伯才能在自家的账房手上领到银子。
平日用钱据说也抠抠搜搜的,让人很是瞧不上眼。
怎么听着,与季崧口中的平南伯对不上号啊?
季崧对父亲在外界的名声,知道得清清楚楚,见贾敏与盛蔓二人眼神奇怪,哪儿还不明白其中原因?
他赶紧解释道:“父亲只是不耐烦应付外面那些狐朋狗友,所以只要有什么应酬是他不想去的,便假托母亲的名义拒绝。反正父亲拉得下面子,他们却不敢去找母亲对峙。”
贾敏恍然:“原来是这样。”
季崧失笑:“正是因为知道父亲手上有不少私房,我才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还会去贪那区区一万两银子,这完全没必要嘛。”
他不高兴地撇撇嘴,“我总觉得,父亲是被小人陷害了。可恨皇上并不相信父亲,反倒信了那奸佞小人。我不甘心,于是便想回京找外祖,找人帮忙翻案。”
“只是没想到,”季崧颓丧地低头,“我刚刚甩开小厮,还没走出徐州呢,就因为迷路去找人问路的时候,被拍花子给迷晕带走了。”
虽然觉得季崧迷路被拐的经历有些可怜,但贾敏对季崧的怀疑还是很赞同的。
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万万做不出为了一万两银子就赔上自己前程这种蠢事儿的——
倒并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就个个不贪,只是一万两银子太少,迷不了他们的眼,不值得他们为此赌上自己的官帽。
林柳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既然你觉得此事蹊跷,为何不去问问你父亲?若你父亲真的是被冤枉,他为何不自己想办法找人伸冤?”
反倒听季崧的话,平南伯似乎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
得知可以保住性命后,便果断带着全家老小回到祖籍定居,一点儿留在京城等待翻案机会的想法都没有。
做老子的不急,季崧这个当儿子的反倒愤愤不平,实在有些荒谬。
关键是,就季崧这藏不住话的性子,他肯定不止一次在父母面前泄露过心里的想法。按照常理,平南伯夫妇在发现儿子有逃跑的可能后,必然会让人严加看管。
别说是被拐了,就是想要出门都难。
但事实就是,季崧非常顺利地从平南伯夫妇身边逃走了。
听了林柳的怀疑,贾敏与盛蔓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奇怪之处,反倒是季崧连连摆手,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我又不蠢,当然是趁着父母忙得抽不开身的时候逃走的啦。
当时我家下人全都在码头附近卸行礼,家里长辈一些去盯着行礼,一些则因为家中老太太身体不适而过去照顾老人,哪儿还注意得到我呢?”
还是奇怪。
平南伯夫妇又不需要亲自盯着季崧,尤其在这种繁忙的时候,不是更应该加派几个下人跟在季崧身边保护?
但见季崧一脸的信誓旦旦,似乎对自己成功逃跑的经历还颇为自得……
林柳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将自己的怀疑问出口。
她都闭嘴了,贾敏与盛蔓也都没有再问。
贾敏又问:“你父母若是发现你不见了,定然要派人去找。若是发现你不是自己跑了,反倒是被拐子拐走了,只怕会非常担心。不如等老爷回来后,我派几个人送你回徐州吧?”
季崧摇头:“不行,我要回京城。”
贾敏无奈,转头看向林柳,似乎想要让她劝劝季崧。
她是做母亲的,最知道父母发现儿女不见后,到底有多担心。将心比心,自然不希望季崧的父母为他提心吊胆。
至少,得告诉季氏夫妻,季崧在他们这儿吧?
林柳却皱着眉头,语气微有些沉重地开口:“还是等父亲回来后再说吧,实在不行,直接让父亲将他压去徐州就是了。”
季崧顿时瞪大眼:“林姑娘,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必如此害我?”
林柳白了他一眼,直接起身离开了正院。
总觉得,原平南伯匆匆离开京城的背后,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林如海回来之前,她并不打算劝说季崧回徐州——
谁知道他回去后,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在等待林如海回来的这几天里,她也不是打算什么也不做。
至少,那个将季崧拐卖到姑苏的拐子,她总是要揪出来的。
林柳挑了几个相貌身形都极其普通的下人,直接派他们去盯着那个从拐子手上将季崧买回来的人牙子。
周婆子既然说这人牙子最近要去“进货”,便一定错不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林柳是没想到要管拐卖人口的事儿的,毕竟她年纪还小,林家到姑苏也不过是小住几天,何况林柳当时根本就没意识到拐子的事儿。
——人牙子在古代普遍存在,林柳叫来的又都是官方牙行,不可能做出拐卖人口的事儿。
直到见到季崧,林柳才想起来英莲被拐的情节,正是发生在姑苏。
虽然拐子很快就带着她离开姑苏,去了金陵,但她一开始的被拐的地方,确实是姑苏没错。
林柳记得,她被拐那天是元宵节,当时英莲三岁。
而现在,他们就在姑苏。
生而为人,就没有不讨厌拐子的。如今遇上,身边又不止一人受过拐子的苦,林柳自然想要处理此事。
若是可以,最好将姑苏此地的所有拐子一网打尽,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落得英莲原著那般结局。
也不会有人如甄家一般,因为丢了孩子而家破人亡。
不过在那人牙子离开姑苏之前,甄士隐一家三口便处理好在姑苏的所有事情,来到了林家老宅。
有了封氏母女在,贾敏与盛蔓二人便对季崧没了兴致——
贾敏喜欢拉着封氏谈论孩子的话题,而盛蔓则一心教导甄英莲这个在诗歌方面相当有天赋的学生。
盛蔓倒是想要拉着林柳一起学作诗,不过总是不等林柳写上第二首诗,盛蔓便被她的“朽木脑袋”气得直接将人赶去背棋谱了。
但林柳记忆不错,总是很快就将盛蔓布置下来的任务提前完成。于是又自发地去练习书法,背诵四书五经等书。
等按照计划完成了一天的学习进度,她便空闲下来了。
然后仿佛永远精力永远也用不完的季崧,便会拉着林柳往府外跑。区区几天的时间,林柳在季崧的带领下,竟然快要将整个姑苏城有名的景点全都逛了一遍。
这日,他们来到了姑苏大名鼎鼎的蟠香寺。
因为有一位极精演先天神数,擅长扶乩的师父,蟠香寺不但在姑苏有名,在附近几个府城都很有名气,寺内香火自然也非常旺盛。
林柳一开始被季崧拖着来到蟠香寺门口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总觉得这寺庙的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等进了蟠香寺,听闻寺内竟然有便宜出租的房舍,立刻回想起来——
原著中的妙玉,不正是在蟠香寺出家?
那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不也因为家境贫寒,在这蟠香寺内出租的房屋内,与一墙之隔的妙玉做了十来年的邻居?
想到原著中的两个女孩儿,林柳蠢蠢欲动,很想去见见二人。
谁知拉着寺内小尼姑询问,却被告知蟠香寺内并无一个叫做妙玉的人。寺内虽然有几个带发修行的居士,却都是成年女子,并无小孩儿。
问起邢岫烟,那小尼更是摇头:“从未听过有姓邢的人家租赁庙内的房舍。姑娘,您要嘛就是找错了地方,要嘛定然是记错了人的名字。”
说完,小尼姑便转身进了寺庙。
季崧有些好奇:“林家不是刚回姑苏?我记得你打小在京城长大,应当不曾回过姑苏才是,怎么好似在姑苏还有熟人?”
林柳一顿,旋即失笑:“他们也是京城人士。”
说完这一句,便没再解释。
但这一句对喜欢脑补的季崧来说,却已经足够。
季崧听完后,果真若有所思点头。
林柳懒得去猜季崧到底给自己,妙玉以及邢岫烟三人身上贴上了什么标签,又或者被安排了什么恩怨纠葛。
等再拉住一个成年尼姑询问后,仍只得到没有二人的结果,便也干脆放弃了见面的想法,拉着季崧到蟠香寺内上完香,便要离开寺庙回家。
谁知还未离开,就见她一开始拉住的小尼姑走到自己面前,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林柳疑惑:“这位小师父,你这是何意?”
小师父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师父的吩咐,只能冲着二人拱手道:“师父知道二位施主上门,特意让贫尼将二位施主请进禅房一叙。”
林柳愣了下,旋即皱眉:“寺庙内应当真的有一位叫妙玉的居士吧?”
小师父腼腆地笑笑,不答。
林柳后知后觉地想起妙玉的身份,原本的好奇也悉数褪去,没有与妙玉见面的想法。
一开始只是欢喜,如今想起她身份后,便只觉得麻烦。
林柳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不好意思地冲着小师父拱手道歉:“我并非姑苏本地人,于姑苏也没什么相熟的朋友。若庙内没有妙玉、邢岫烟二人,我便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香客,实在没必要与寺内的师父见面。”
小师父皱眉,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一边是师父想要与两位施主见面的吩咐,一边却是住持方丈耳提面命,不得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将妙玉的存在告知他人的命令……
纠结之后,小师父似乎觉得方丈更可怕,于是再次否认了妙玉的存在。
林柳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告辞离开了。”
说完拉着季崧就跨出蟠香寺大门,快步汇入人流,很快消失在小师父眼前。
林柳完全不想与先太子,后被追封的义忠亲王扯上关系,所以在林如海带着三个弟弟回来,问起是否需要在姑苏停留几日的时候,她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
为此,她甚至不惜将季崧拿来当掩护:“父亲,我总觉得平南伯急着回老家定居的行为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季崧竟然在季家的严密保护下,还能成功离家出走,还被拐子拐卖来了姑苏。我总觉得,徐州那边只怕发生了大事。”
林柳有些茫然:“所以呢?”
林柳微微不好意思:“我与季崧是好友,自然想知道他父母是否平安。但我手上又没有足够的人手,便只能寄希望于父亲您能尽快走马上任,到时候才有足够的人手去徐州调查。”
林如海无奈,但也体谅林柳对好友的一片真心,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次日,林家上下便收拾好行囊,坐上船逆流而上,没几日就到了淮扬,再走两日,便到了金陵。
多亏了林柳反应及时,否则哪怕延迟一日,蟠香寺那位擅长扶乩的妙玉的师父就要找上门来了。
但正因为林柳反应及时,等蟠香寺那位师父找上门来的时候,林家人早已离开了姑苏,他也完全追不上了。
看着空荡荡的码头,这位师父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蟠香寺时,仍是一脸郁郁,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
妙玉笑着走到她面前:“师父今早不是说出门访友了?怎么回来后一脸的不高兴?难不成与好友吵架了?”
师父哀伤地看了妙玉一眼,摇头走到一旁坐下:“昨日我在禅房打坐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悸,恰好这时后你小师姐进门,说有人在打听‘妙玉’,我立刻便知道,这位就是我算出来的那位,可以让你摆脱原本命运的贵人。”
妙玉尚且懵懂:“师父今日就是去找那位贵人?”
师父一脸悔恨:“你小师姐不懂,昨日被那人一诈,为了隐瞒你的存在,竟然轻易就放任对方离开了蟠香寺。那人又警觉,等我算出对方近日可能离开姑苏,便立刻去码头等着,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对方早已乘船离开了姑苏。”
妙玉有些心慌:“那师父不能扶乩测算对方身份吗?”
“若这么容易就能算出对方身份,师父又何必今日天未亮就去码头上等着?”师父叹气,“扶乩也不是万能的。”
不然,前世妙玉早就改命,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我只从你小师姐口中知道,你的有缘人是一个孩子,可我却连他的男女都算不出。”
妙玉坐到师父身边,叹了口气:“许是我与贵人无缘吧。”
对方有能力帮助她,又不一定愿意帮助她。
……
林柳已经赶到金陵,因为贾敏忙着府上各处的打扫安置,她便被留下来照顾几个弟弟妹妹。
黛玉不过几个月大,便已小露锋芒——
黛玉的记忆比起和她一般大的其他孩子好太多了,每日发生的事儿,见过的人,只要相隔的时间不太远,下次再发生,或再次见到同一个人的时候,她便能给出让人惊喜的反应。
林柳对此并不意外,林如海与贾敏夫妻却相当惊喜。
说来林家的几个孩子,包括林柳在内,几乎全都在某方面有着相当惊人的天赋。
林柳洞察人心,龟龄过目不忘,鹤年能言善道,鹿岁心算极佳。如今就连最小的女儿黛玉,也展露出了过人的天赋,怎能不让林如海夫妻感到欣喜?
别说是林如海夫妻了,就是先一步来到金陵的贾珠知道此事后,也是一脸的羡慕:“是不是名字里带了‘玉’,人就会聪明许多?黛玉表妹是这样,宝玉也是这样。”
林如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贾珠说的是那个衔玉而生的孩子。
他笑了笑:“应当不是这个原因。我按照顺序,我原本是要给黛玉取名叫猫寿的,只是听着实在不像个女孩儿的名字。后来又想着,石头也代表长寿,而玉正好是石头的一种,便取了个黛玉的名字,不但寓意好,也不会有人误会这是男孩儿的名字。”
至于与贾宝玉撞了名字?他还真没考虑这么多。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突然来报,说是林柳有事想要找林如海商议。
贾珠虽然意外于林柳找自己的父亲,竟然用了“商议”这个非常严肃的称呼,但也没有追究,识趣地告辞离开了林家。
两人在门口相遇,互相见礼后,林柳便进了屋。
她此次来找林如海有两件事,一则是拐卖季崧的那个拐子已经找到了,二来则是,她派出去的人还没到徐州,便在码头处得到了季崧父母的消息——
季家一家几十口人,在回到老宅的第二天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奉上o(*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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