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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害怕这样的眼神，她知道，那种凌虐的散射光芒之下，其实，是深深的无助，和无边的心痛。

肖晴一直远远地看着林漠，静静地，看着那双眼睛，直到林漠的劲道松懈下来，她才靠近一点点，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每次她靠近一点，林漠就又紧张起来，挣扎，摇晃，嘶叫，然后肖晴就停下来，等待下一次林漠松懈，才又靠近一点，然后肖晴慢慢地坐在了林漠床边的椅子上，刚才护士戒备的位置，看着林漠。

林漠已经恢复了少许的平静，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肖晴对她没有任何要求。不要求她平静，不要求她活着，不要求她忘了谁，不要求她牺牲任何欲望。

然后肖晴落下了眼泪。“疼吗？害怕吗？怕什么呢，不管任何人对你做任何事，也比不上害你来到这里的女朋友，对你做的一切，是不是？”

林漠没有再挣扎，她在过滤肖晴说的话，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也许是，谁也不可能再对她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了，但是……总有一些地方，不对。

肖晴慢慢站起来，更靠近林漠，轻轻地，一点一点地，解开捆绑的绳结。

他们为了防止她挣脱，绑了很复杂的绳结，肖晴尖尖细细的十指又抠又拉，很吃力地一重一重解开那些不活不死的结，先松开了林漠的手，再松开了林漠的脚，然后帮林漠坐起来，去解她脑后那个死结，松开橡皮球。她不敢像脱口罩那样抓住结团从后往上直接拉开，因为女孩子的头发都是很矜贵的，再有，怕拉疼了林漠的牙齿。

橡皮球松开的一瞬间，林漠的嘴巴甚至没有办法闭上，尴尬地僵硬张着，肖晴左右手轻轻扶住她的上下颌，帮她慢慢地合上。

林漠看着陌生的女孩，有点不知所措。

“林漠，我是肖晴。”肖晴轻声告诉林漠，拿床头配备给病号使用的湿纸巾，轻轻擦拭林漠的唇边，眼角，下颌。

然后肖晴重新落座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林漠，两个人面对面。

☆、第三十二章 团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林漠在沉寂中观察肖晴，越发觉得这个人对她的沉默，比所有那些要求她正常起来的人还要可怕，但是，至少肖晴没有硬要接近她，她不知道怎么推拒。

其实，林漠的声音不好听。肖晴微笑着想，有点沙哑，有点压抑，但是声音很清楚，不温柔，带着一点点强势，听上去，林漠是一个颇为自信而独立的人。“下午三点。”肖晴告诉她。

“下午三点……”林漠垂下睫毛，喃喃重复着肖晴的答案。

肖晴这时才不那么紧张，开始细细地看林漠。林漠是短发，带有很明显的角色暗示性的那种短发，充满棱角的那种，当然，有一些竖起的发丝是因为睡乱了。林漠不是很瘦的女生，脸圆圆的，但是不胖，眼睛也圆圆的，眼白是浅浅的蓝色，眼珠子是棕色偏黑，很可爱的长相。林漠的脸上泪痕不多。

不懂流眼泪的人，其实心里痛苦比较多。那是天生的压抑。

“很久了吧？”肖晴轻声问林漠。她知道，林漠想计算时间。

林漠抬头看看肖晴，漠然地。“时间，有什么意义？”她连生命，都不想要了，林漠脸上，写满了这句话。

“是啊，时间是他们的衡量单位，没有意义。”肖晴轻声回应着，她听得见，自己的深呼吸。“如果有爱，如果有希望，时间，才有意义。如果没有，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都可以放弃了，时间，秒，分，刻，小时，日期，星期，月份，年份，除了数字，除了痛苦，还能记载什么，还能期待什么？”

林漠看着肖晴的眼睛，肖晴也在看着她，四扇窗户里，同时雾水迷蒙。

“你是谁？”林漠问肖晴。

肖晴笑笑：“我是陌生人。”

陌生人，我们不用太接近，不要发生对彼此的责任，如果我能帮你，是我的功德，如果我伤害了你，也不过是露水的缘分，太阳一出来，就蒸发了，无关痛痒。你对我，也一样。

“他们，让你来和我谈？为什么？”林漠圆圆的眼睛，亮起一丝惊惧。

“当然是，显而易见，不是吗？我已经在你面前这么久，何必还要怕我？不过，你也不必信任我。”肖晴说着，也暗暗要自己尽量放松。

其实面对林漠，肖晴还是有些难受的，就像伤口刚好的人，再见血，不能不勇敢，其实，还是有痛感。

“为什么？”林漠追问。

肖晴看见林漠脖子上的勒痕，不像她自己身上曾经的伤痕那样是情不自禁用手指扣出来的，林漠脖子上的，是绳子的勒痕，紫色，皮下渗有线一样粗的血迹，环状……林漠的手腕处，白色纱布还有红晕……“她有没有说过，你要死，就去死吧，不要这样威胁她，如果真想去做，就去做，不要大声嚷嚷了，却又还活着，有没有说过这些话？”肖晴的眼睛刺痛起来，她无法忽略那些可怖的伤口。

林漠奇怪的是，肖晴柔柔的声音突然沉下去，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然而，当她要回答时，突然就明白了，“有，她有。”连她自己的声音，也沉下去。

“她在激你去死，她在表示，鄙视你嚷着要死，却又不舍得去死。你知道吗？”肖晴看着林漠，声音恢复柔软，她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心疼，不管是对林漠，还是任何一个，在失去之后，没了支撑的人，包括曾经的，她自己。

林漠不作声，她知道，正是因为知道吧……向着肖晴的视线突然转走了，变得慌乱犹疑起来，连呼吸也短促起伏，林漠的双手握起了拳头。

肖晴注视着林漠，缓节奏缓慢轻柔地对她说：“因为不想她看不起，因为想告诉她，爱她，真的到了这么痛苦的地步，想她看见，想她知道，想她能够明白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就算是伤害自己摧毁自己，也不肯伤害她一点点，她可以走，但是，请求她不要鄙薄你对她深深的爱情，是不是？”